刘猛快步离开人民公园,一拐进旁边那条没什么人的小巷,立刻掏出那部加密手机,手指飞快地按动:“跟踪暴露,对方有备而来,请求支援。”
刚才和孙秀莲说话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对面楼顶某处闪过的一丝不自然的反光,那绝对是望远镜或者相机镜头造成的。
说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几乎在他信息发出去的瞬间,回复就来了,言简意赅:“明白,接应人员已就位,按计划b路线撤离,注意安全。”
刘猛删掉信息记录,把手机塞回内袋,脚下步伐不变,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看似随意地拐进了一家大型商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快速穿行,直接从另一个出口离开,迅速拉开一辆恰好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车门,钻了进去。
车子立刻平稳地汇入车流。
“刘局,没事吧?”开车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眼神锐利,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他。
“没事。”刘猛系好安全带,语气平静,“东西拿到了吗?”
年轻人从副驾驶座上拿过一个普通的黑色U盘,递到后面:“拿到了。技术科的同事在他家电视机后面墙壁的缝隙里找到的,藏得很深,费了点功夫。余文国这家伙,留后手倒是有一手。”
刘猛接过那个小小的U盘,握在手里,眼神变得异常凝重。
这里面装着的,很可能就是打破吴良友那个坚固堡垒最关键的证据,是余文国在感觉到危险降临时,偷偷留下的保命符,也是他们的催命符。
回到那个位于居民区、毫不引人注意的秘密据点,刘猛立刻将U盘插入一台不连接任何网络的笔记本电脑。
姚斌也凑了过来。
U盘里没有多余的文件,只有一个加密的文档,输入预设的简单密码(余文国儿子的生日)后,大量的数据瞬间铺满屏幕。
那是余文国凭借记忆和偷偷记录整理的详细账本,时间跨度长达五年,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关于罗丁岩矿区所有的非法操作:从一开始的违规勘探许可,到后来的资源盗采规模,再到每一笔或明或暗的行贿受贿记录,时间、地点、金额、经手人(有些用真名,有些用代号),甚至包括几次关键“饭局”参与的人员名单,都列得清清楚楚。
吴良友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关键位置,有时直接用“吴局”,有时用“老板”,有时甚至用了一个他们都知道的、吴良友年轻时用过的外号“良子”。
每一笔指向他的资金流向,虽然经过多层伪装,但在这个账本里都被余文国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太好了!”姚斌看着屏幕,兴奋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有了这个铁证,吴良友经济上的问题就跑不了了!足够把他拉下马,送进去了!”
刘猛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手指点在屏幕上几处用特殊颜色标记的记录:“光有这个,还不够。这些最多只能定他贪污受贿、滥用职权。我们要挖的,是他背后更深的东西,是他通敌卖国,把国家核心矿产资源情报泄露给境外势力的证据!那才是能给他定死罪的玩意儿!”
他移动鼠标,指向其中一条记录:“看这里,‘老板安排境外考察,特别接触m公司代表,宴请及后续安排,费用走特殊渠道’。这个m公司,就是一直对罗丁岩矿区表现出异常兴趣、背景深厚的那个境外矿业投资公司。我怀疑,吴良友几次偷偷去香港,见的就是他们的人。这才是我们要找的突破口!”
就在这时,那部加密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一条新的信息显示出来,内容让刘猛脸色骤变:“吴已知U盘存在,正在动用所有关系全力搜寻,意图销毁。保护好孙秀莲及孩子,他们可能有危险。”
刘猛猛地抬起头,看向姚斌,语速飞快:“不好!吴良友知道有余文国留下的东西没找到,狗急跳墙了!他很可能要对孙秀莲母子下手,要么逼问U盘下落,要么就是想控制他们当人质,威胁余文国闭嘴!”
他立刻拿起另一部普通手机,拨打孙秀莲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连打了几次,都是这个结果。
此时的孙秀莲,刚刚离开人民公园,正心事重重地往家走。
刚才和刘猛的短暂会面,虽然没能得到确切的保证,但至少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知道事情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脚步比起之前,略微轻快了一点。
走到自家小区门口,正好遇到住在楼下、平时挺热心的王阿姨拎着菜篮子回来。
“秀莲啊,”王阿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刚才我看见两个生面孔的男人在你们家门口转悠,鬼鬼祟祟的。我多了个心眼,问他们找谁,他们说是物业检查电路的,但我看那打扮、那气质,根本不像!其中一个,手腕上还露着半截青黑色的蝎子纹身,看着就吓人。”
孙秀莲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他们……他们长什么样?还说什么了?”
“都穿着黑西装,虽然没打领带,但看着就挺社会的。戴着墨镜,看不清全脸。手腕有纹身那个,个头挺高,膀大腰圆的。”
王阿姨一边说一边比划,脸上带着后怕,“秀莲,你跟阿姨说实话,是不是文国他……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了?”
孙秀莲心里乱成一团麻,强装镇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有的事。可能是……是文国单位同事,来找他有什么事吧。”
告别了将信将疑的王阿姨,她快步走进单元门,上楼。
果然,刚走到自家所在的楼层,就看到两个穿着黑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正一左一右站在她家门口,像两尊门神。
“你们找谁?”孙秀莲停住脚步,警惕地问,手悄悄摸向了包里防身用的那瓶小喷雾。
其中一个男人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假模假式的笑容:“是孙秀莲女士吧?我们是县纪委第三监察室的,有些关于余文国案件的新情况,需要你再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一下。”
这笑容看起来极其不自然,透着股虚假。
孙秀莲看着他们,目光扫过其中一人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腕上,那个清晰的蝎子纹身,心里彻底明白了。
纪委工作人员?怎么可能有纹身?还这副打扮?
“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证件和工作证。”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耐烦的凶狠。“工作证忘带了,回头补给你。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别让我们难做。”
说着,那个有纹身的男人就上前一步,伸手要来抓她的胳膊。
孙秀莲吓得后退一步,后背抵住冰凉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救命啊!有坏人!抢东西啊!”
对门的邻居家立刻传来动静,门“哗啦”一声被打开,李大爷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份报纸,厉声喝道:“干什么的!光天化日想抢人啊?”
两个男人见惊动了邻居,恶狠狠地瞪了孙秀莲一眼,又扫了李大爷一下,没再纠缠,迅速转身,脚步杂乱地冲下楼去了。
孙秀莲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对门的李大爷关心地问:“小孙,没事吧?那两人是谁啊?要不要报警?”
“没……没事,李大爷,谢谢您。”
孙秀莲勉强笑了笑,脸色苍白,“可能……可能是找错门了。”
她不敢多说,怕给邻居惹麻烦。
回到家里,她立刻反锁了房门,还用椅子抵在门后,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发抖。
太可怕了!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冒充纪委工作人员,直接上门来抓人!吴良友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手到底伸得有多长?
她拿出手机,才看到屏幕上显示有三个刘猛的未接来电。
正准备回拨过去,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跳了出来:
“孙女士,我们是刘局长安排过来保护您安全的。请待在室内,绝对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包括自称是警察或纪委的人。一小时后,我们会到您家接您和孩子转移到安全地点。收到请回复确认。”
孙秀莲的心跳再次加速。
该相信这条短信吗?万一是刚才那帮人冒充刘局长发的,设下的陷阱呢?她现在已经谁都不敢轻易相信了。
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透过油腻的玻璃窗往下看。
小区院子里看起来一切如常,几个老人在树荫下摇着扇子下棋,几个孩子在空地上追逐打闹。
但仔细看,会发现小区大门口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修鞋的摊子,摊主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身材结实的小伙子,他手里拿着工具,目光却不像普通摊主那样只盯着手里的活计,而是不时地、警惕地扫视着小区入口和孙秀莲家这栋楼的方向。
就在她犹豫不决,不知道该相信谁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儿子幼儿园班主任张老师打来的。
孙秀莲赶紧接起来,电话那头张老师的声音带着焦急和不安:“余太太!刚才有两个陌生的男人来到幼儿园,自称是孩子的叔叔,说有急事要接小辉走,手续不全,我们没同意,他们就在门口纠缠了一会儿,态度很不好!您……您是不是安排了别人来接孩子?”
孙秀莲感觉全身的血液“嗡”一下全冲到了头顶,瞬间又褪得干干净净,手脚一片冰凉。
他们……他们竟然真的对儿子下手了!
“没有!张老师!我没有安排任何人!”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千万别让任何人接走小辉!谁都不行!我……我马上过来!马上!”
她再也顾不上分析短信的真假,顾不上什么等待救援,抓起随身的小包,拉开门,搬开椅子就往外冲。
刚冲到楼下,那个摆修鞋摊的小伙子立刻站起身,快步走过来拦在她面前,语气急促但尽量保持礼貌:“孙女士!请等一下!外面现在很危险,您不能出去!”
“让我过去!我儿子有危险!他们在幼儿园要抢我儿子!”
孙秀莲急得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哭腔,拼命想推开他。
小伙子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但依旧挡在她面前,同时快速对着衣领下夹着的微型对讲机说了几句。
几秒钟后,他像是得到了指令,侧开身子,语速飞快地说:“好,我陪您一起去幼儿园!快走!”
两人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不远处的幼儿园。
远远地,孙秀莲就看到幼儿园门口停着一辆没有挂牌照的黑色轿车,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正在门口和拦着他们的张老师以及保安大声争执,推推搡搡。
“妈妈——!”眼尖的儿子小辉看到了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从老师身后挣脱,迈着小短腿向她飞奔过来。
孙秀莲一把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感觉小家伙在自己怀里吓得浑身发抖。
她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对那两个男人怒目而视:“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抢孩子吗?!”
其中一个男人,正是刚才在楼下那个手腕有蝎子纹身的,他冷笑一声,眼神凶狠:“孙女士,我们老板只是想请你们母子过去做几天客,避避风头。识相点,乖乖跟我们走,免得伤着孩子。”
“休想!”那个修鞋摊的小伙子一个箭步挡在孙秀莲母子身前,虽然年轻,但气势不弱,“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幼儿园门口撒野!”
双方正在对峙,气氛剑拔弩张,一阵急促而响亮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飞快地朝着幼儿园方向而来。
两辆蓝白涂装的警车一个急刹,停在了幼儿园门口,车门打开,几名警察迅速下车。
带队的人,竟然是孙秀莲之前联系过的老同事张建军!
张建军脸色铁青,一下车就厉声喝道:“干什么!都干什么!在幼儿园门口闹事,无法无天了?!”
那两个男人见到警察,脸色微变,互相对视一眼,二话不说,迅速钻回车里,黑色轿车发出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猛地加速逃离了现场。
张建军没有让人去追,他快步走到惊魂未定的孙秀莲面前,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秀莲,你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刚接到内部通报,吴良友可能察觉到末日将近,要做最后的疯狂反扑,你们母子,现在是他手里最重要,也可能是最后的人质筹码!”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便衣小伙,点了点头,显然是认识的。
“张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孙秀莲紧紧抱着还在抽泣的儿子,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余文国交代了一些核心证据,直接指向吴良友,涉及的不只是经济问题,还有更严重的罪行。吴良友现在就是条被困住的疯狗,什么都做得出来。”
张建军语速很快,“刘局长那边已经布好了网,收网就在这几天。
这段时间,你和孩子必须接受二十四小时保护,绝对不能再待在家里了!”
孙秀莲看着怀里儿子哭红的小脸,终于彻底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已经不是余文国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涉及到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她用力点头,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但眼神已经变得坚定:“我们跟你走。”
坐上警车,孙秀莲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那个熟悉窗口的方向。
她不知道这场风暴还要持续多久,最终会如何平息,但为了儿子,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等到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警车驶远后,对面那栋居民楼的楼顶,一个举着望远镜的身影缓缓放下设备,消失在楼梯口。
几分钟后,吴良友接到了电话,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冷冷地说:“计划失败。启动最终方案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收到。‘清理工作’立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