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矿道里特别潮。
岩壁上全是水珠,顺着凸凹的石面往下滴,砸在地上响个不停,跟没关紧的水龙头似的。
刘猛把安全帽往下按了按,帽檐上的水珠立马串成线,顺着脸颊往脖子里钻。那股冰凉劲儿直往骨头缝里渗,他拽了拽衣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矿灯的光刺破黑暗,照在青灰色的巷道壁上,光柱里飘着细小的粉尘,混着潮气粘在脸上,又痒又腻。
岩壁缝里的水痕弯弯曲曲的,新渗的水看着清亮,干了的旧痕变成暗褐色,像一道道疤刻在石头上。
“呼哧…… 呼哧……”
身后传来夏云的喘气声,很重,每一口都透着累。
他手里的矿灯晃来晃去,一会儿照到顶,一会儿扫到地,明显是困得睁不开眼。
“能不能精神点?” 刘猛回头瞪他一眼,“这地方能马虎?”
夏云赶紧抹了把脸,声音含糊:“知道了刘哥,实在顶不住,从昨天下午忙到现在没合过眼。”
刘猛没再说话,抬腕看了眼防水表 —— 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个点确实是最困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眼皮沉得厉害,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早该在宿舍睡熟了。
就在这时,前面的挖掘声突然停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任何声音都让人发毛,刘猛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大半。
他和夏云对视一眼,手里的矿灯同时晃起来,光柱在巷道里扫来扫去,都透着紧张。
塌方的地方就在前面。
刘猛下意识摸向腰上的对讲机,手指头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壳,身后的夏云突然 “啊” 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他赶紧回头。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 “沙沙” 的声响,像是无数小石子在滑动。
刘猛抬头一看,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 岩层的裂缝里,浑浊的泥浆顺着几根钢筋锚杆往下淌,把钢筋泡得湿漉漉的。
那些手指头粗的钢筋表面全是蜂窝眼,明显被矿酸腐蚀坏了,看着一掰就断。
“退后!都往后退!”
救护队张队长的大嗓门突然炸响,在狭窄的巷道里来回荡。
他手里的检测仪 “滴滴” 响着,红灯闪个不停。
刘猛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夏云的胳膊往后猛退。
脚下的岩面被水浸得溜滑,俩人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差点摔倒。
“轰隆!”
一声巨响突然从前方传来,震得整个巷道都在晃。紧接着,大片碎石和泥土从头顶塌下来,扬起的粉尘瞬间弥漫整个空间,呛得人睁不开眼。
刘猛赶紧捂住口鼻,还是吸了一口粉尘进去。
那粉尘里裹着奇怪的腥甜味,钻得鼻子又疼又痒,他忍不住剧烈咳嗽,嗓子里像塞了团带刺的干草,又干又疼。
“咳咳…… 张队,情况怎么样?” 刘猛一边咳一边喊。
“先别靠近!一氧化碳超标三倍!快把供氧面罩戴上!” 张队长的声音从粉尘里传出来,带着沙哑。
刘猛赶紧摸出面罩扣在脸上,刚吸两口氧气,就闻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还混着类似硝烟的怪味。
那味道直冲脑门,他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刘哥…… 你看…… 你快看那边……”
身边的夏云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抖得厉害,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刘猛顺着夏云矿灯的光柱看过去,瞳孔瞬间放大 ——
二十米开外的巷道中间,一个人呈大字形躺在地上,浑身泡在血里。他身上的工装裤被撕得一条一条的,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全是紫黑色的瘀斑,密密麻麻的,看着就是被人打过。
更吓人的是他的胸口,整个塌下去一大块,几根断了的肋骨茬子从肉里支棱出来,暗红色的血还在往外淌。一团模糊的肺叶耷拉在肚子上,上面沾着碎石子和血块。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脑袋。
左边的头骨碎得不成样,红白相间的脑浆混着血凝成一团,糊在脸上。
半张脸的皮肤耷拉在下巴上,一只眼球挂在眼窝里,眼白布满红血丝,直勾勾地瞪着前方,满是不甘。
刘猛干这行多年,见过不少事故,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他胃里一阵翻腾,一把扯掉面罩吐了出来,酸水烧得嗓子眼火辣辣的。
旁边的夏云脸色白得像纸,浑身抖个不停,手里的矿灯 “啪嗒” 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他直挺挺地盯着尸体,眼神里全是吓破胆的绝望,像是力气被抽干,“噗通” 一声瘫坐在地上。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云张着嘴,声音抖得不成调,“昨天我还跟他说话,怎么就…… 怎么就成这样了……”
刘猛吐完缓了口气,弯腰捡起夏云的矿灯递给他。
他强压下心里的不适,用矿灯照了照周围,越看越不对劲。
地上的碎石堆不像是自然塌方形成的,反而像被人刻意堆起来的。而且死者身上的伤,除了塌方的碾压伤,还有明显的钝器击打痕迹,那些紫黑色的瘀斑就是证明。
“别愣着了,先把人弄出去。” 刘猛深吸一口气,对旁边的救护队员喊,“小心点,别破坏现场。”
张队长带着几个队员走过来,每个人脸色都凝重。
他们戴上手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小心翼翼地把尸体裹起来,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品,生怕造成二次伤害。
“刘组长,这里环境太危险,一氧化碳还没散,得赶紧出去。”
张队长走过来低声说,“而且这看着不像是简单的塌方事故,得赶紧上报,让专业人员来勘察。”
刘猛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安全事故,里面肯定有猫腻。
他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夏云,皱起眉:“起来,先出去再说。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夏云哆哆嗦嗦扶着岩壁站起来,眼神还是直勾勾的,明显没从惊吓中缓过来。他跟着刘猛和救护队员,一步步往洞口走。
身后,救护队员抬着裹着尸体的麻袋,脚步沉重。
麻袋底下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滴在地上,形成一串长长的血脚印,在矿灯照射下格外刺眼。
刘猛走在最前面,心里沉甸甸的。
他知道,从看到这具尸体开始,事情就没那么容易结束了。
不管背后藏着什么,都必须查清楚,给死者和家属一个交代。
洞口越来越近,外面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
刘猛知道,肯定是死者的家属和附近村民赶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应对乱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