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小区里早没了白天的热闹,连路灯都透着股昏昏欲睡的劲儿。
吴良友窝在沙发里刷手机,屏幕上全是儿子高考复习的资料,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王菊花刚收拾完厨房,围裙还没解下来,手里攥着块抹布,正擦着茶几上的水渍。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放的是《法治在线》,主持人平铺直叙的旁白跟催眠曲似的,衬得屋里格外安静。
突然,门铃 “叮咚” 一声炸响,尖锐又突兀。
吴良友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王菊花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抹布 “啪” 地扔在茶几上,两人瞬间僵住,眼神同时瞟向门口,满是警惕。
“谁啊?这大半夜的,有病吧?” 王菊花压着嗓子嘀咕,脚步没敢往前挪。
这个点上门,要么是急事,要么就没好事,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吴良友没说话,竖起手指比了个 “嘘” 的手势,示意她别出声。
他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眼睛凑到猫眼上往外瞅。
刚好楼道里的声控灯被门铃触发,亮得刺眼,门口站着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戴副金丝眼镜,镜片擦得锃亮,穿一件熨得没褶的白衬衫,领口系得严丝合缝,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的。
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款式老气但看着挺贵,脸上挂着那种标准到僵硬的笑容 —— 不是王二雄还能是谁?
吴良友心里 “咯噔” 一下,暗骂这家伙来得真快。
下午在单位才提了一嘴满含春宾馆的土地问题,晚上就摸到家里来了,消息也太灵通了。
他刚要转身跟王菊花说情况,门外就传来了王二雄的声音,不大不小,拿捏得刚好:“吴局,我是王二雄,杨柳所的,来跟您汇报点工作,您在家吗?”
这嗓子一亮,吴良友瞬间明白过来 —— 这是故意的。
明着喊 “汇报工作”,实则就是堵他的嘴。
这小区住的大多是体制内的人,隔墙有耳,要是真把人拦在外面,明天保准传出 “吴良友摆官架子,基层干部上门汇报工作都不见” 的闲话。
这种风言风语最恶心,传着传着就变味,说不定还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真会选时候。” 吴良友咬着牙在心里骂,回头给王菊花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进卧室躲躲。
这种场合,家属在场不方便,万一王二雄说些出格的话,王菊花性子直,容易炸毛,到时候更难收场。
可王菊花却没动,反而往门口凑了两步,压低声音跟吴良友说:“躲什么躲?我不躲,我倒要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样!真当咱们家好欺负?”
她最看不惯王二雄这副虚伪的嘴脸,平时在单位对谁都点头哈腰,背地里净搞些小动作。
吴良友皱了皱眉,刚想劝她几句,门铃又响了,这次更急,“叮咚叮咚” 连着两下,王二雄的声音也跟着追过来:“吴局?您在不在啊?就耽误您几分钟时间,真的是急事,耽误不起!”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开门就说不过去了。
吴良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缓缓转动防盗门的把手,故意拖慢了动作,想杀杀王二雄的锐气。
门刚拉开一条缝,王二雄的笑容立马又放大了几分,腰微微弓着,活像只讨食的哈巴狗:“吴局,实在不好意思啊,这么晚还来打扰您和嫂子休息,实在是事情太急,我也是没办法。”
说着,他就侧身想往屋里挤,公文包都快碰到吴良友的胳膊了。
吴良友下意识地往门口一站,挡住了他的路,脸上挂着假笑,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拒绝:“王所长,这么晚了,工作上的事明天到办公室说不行吗?你看家里乱糟糟的,也没收拾,实在不方便招待。”
他故意往屋里瞥了一眼,茶几上还堆着没洗的碗,沙发上扔着几件衣服,确实看着 “乱”。
王二雄却跟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似的,一只脚已经抢先迈过了门槛,硬是把身体挤了进来小半:“吴局,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都是为了工作,还讲什么方便不方便?再说了,这事儿真急,就差您这临门一脚,耽误一晚可能就出大岔子,到时候我可担待不起。”
他边说边往屋里瞟,眼神跟扫描仪似的,飞快扫过茶几上的空碗,又落到电视柜那个锁着的抽屉上 —— 那抽屉里藏着下午有人送来的信封,他心里一本全书。
眼神闪了一下,又立马恢复了那副谄媚的笑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吴良友见状,知道这家伙是铁了心要进来,再拦着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他没办法,只能往旁边挪了挪,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带着不耐烦:“行吧,就几分钟,我还有事要忙,别耽误太久。”
“那是那是,绝对不耽误您宝贵时间,我速战速决。” 王二雄连忙点头,跟在吴良友身后进了屋,还不忘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进了客厅,他先是故作随意地环顾了一圈,目光在屋里扫了个遍,像是在检查什么。
等看到站在一旁的王菊花时,他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王菊花没躲,随即又堆起笑容,客气地打招呼:“嫂子也在啊,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早知道您在家,我就换个时间来了。”
王菊花没给他好脸色,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眼神冷冰冰的,直接开门见山:“王所长这么晚跑过来,到底有什么急事?别绕圈子,赶紧说。”
她才不吃王二雄这一套,虚情假意的,看着就烦。
王二雄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眼神瞟了瞟吴良友,才开口:“嫂子别误会,真不是私事,是工作上的事,跟吴局汇报一下满含春宾馆那块地的事,这事儿最近愁得我头都大了。”
吴良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没什么温度:“坐吧,有话快说。”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尊佛送走,晚上还得帮儿子看复习资料,哪有功夫跟他耗。
王二雄坐下后,没急着开口,反而慢悠悠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动作慢悠悠的,明显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想观察屋里的情况。
吴良友耐着性子等了几秒,见他还不进入正题,忍不住催道:“王所长,有话就直说,别磨磨蹭蹭的。我晚上还要备课 —— 我儿子明年高考,复习资料一大堆,等着我帮他看呢。”
这话是故意说的,就是想让王二雄知难而退,赶紧滚蛋。
可王二雄像是没听出来,放下矿泉水瓶,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递到吴良友面前:“吴局,您看,这是满含春宾馆土地性质变更的补充材料,我下午刚整理好的,加班加点弄出来的,想请您过过目,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我们回去马上调整。”
吴良友拿起文件翻了几页,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材料简直糙得不像话。
关键数据对不上,地块坐标写错了,连最基本的权属证明附件都漏了,这要是交到黄县长那里,百分百被打回来,还得被上级批评办事不力。
“王二雄,你这材料怎么回事?” 吴良友把文件扔回茶几上,声音沉了下来,“这叫整理好的?关键数据都对不上,地块坐标也写错了,附件还漏了,这要是交上去,不得被打回来?你这是糊弄谁呢?”
王二雄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搓着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吴局,我知道这材料做得粗糙,可实在没办法啊。我们所里人手不够,年轻人又没经验,干不了这精细活,我这几天天天加班,实在抽不出时间再细改了。您经验丰富,眼光毒,能不能帮我们把把关,指出来哪里需要改?我们回去马上调整,保证改得妥妥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递到吴良友面前,眼神里满是 “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