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小强和向阳就把聂茂华请到了纪委谈话室。
聂茂华穿着一身挺括的夹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进门时还主动打招呼:“陈主任、向同志,找我有事?是不是关于黑川所那笔经费的事?我早就说过,有啥疑问随时找我,我肯定配合。”
他这态度,倒让准备好 “火力” 的向阳愣了一下。
陈小强不动声色,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确实有些情况需要你核实。”
聂茂华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眼神坦然,完全看不出慌乱。
“先问你第一个问题,去年十月,你从黑川所出纳小李那里拿了八万现金,这笔钱到底用在哪了?” 陈小强开门见山,把笔记本摊开。
聂茂华笑了笑,语气平和:“这事我知道,肯定是有人误会了。这八万是所里收的土地出让金和部分罚没款,按规定要存财政专户,但那天财政局负责对接的同志到省财政厅培训去了,我因为在县局还有其他事情处理,就暂时保管了一下,第二天一早就让小李存进去了,账上应该有记录。”
“可小李说,这笔钱是你挪用后,找余文国借钱补的窟窿。” 向阳插话,盯着聂茂华的眼睛。
聂茂华脸上的笑容不变:“小李是个年轻人,刚参加工作没经验,可能记错了。我确实找余文国借过钱,但那是我个人周转,跟所里的公款没关系。当时我家里装修,手头有点紧,就借了八万,今年三月已经还了,这事儿余文国可以作证。”
陈小强追问:“那你为什么要伪造借条,说是‘借私人钱补所里亏空’?”
“伪造借条?这绝对没有的事!” 聂茂华语气肯定,“我当时确实拿了一张借条给所里,那是因为之前所里有笔办公经费没给别人结账,这个人家里小孩上学急需用钱,我就写了张借条在小李手里拿钱付给了这个人,经费批下来,我就把借条收回来了,这是正常的财务流程,怎么能叫伪造?”
他顿了顿,继续说:“陈主任,您也是搞纪检的,知道基层所财务人员少,没有专门的出纳,有时候难免会有临时垫资的情况,我那都是按规矩来的,绝没有违规操作。”
向阳把余文国的证词复印件推过去:“余文国说,你借钱时告诉他,是为了补挪用公款的窟窿,还给他五千块好处费让他保密。”
聂茂华拿起复印件看了一眼,放下时依旧平静:“余文国这话就有点不地道了。我借他钱是事实,但从没说过补公款的事,五千块是我还他钱时,感谢他帮忙周转了半年时间,算是利息,怎么就成好处费了?他可能是怕你们误会,才故意那么说的,我回头跟他沟通一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钱的去向,又把余文国的证词归为 “误会”,让向阳一时语塞。
陈小强接过话头:“那年底县局给黑川所批的三十万办公经费,说是用于地质灾害炸岩排险和炸封非法小煤窑,可我们核实过,去年黑川乡根本没有大规模的地质灾害,非法小煤窑也只封了几个,花不了三十万,这笔钱到底怎么用的?”
聂茂华早有准备:“陈主任,您可能不了解基层情况。地质灾害防治不只是抢险,还有前期排查、设备维护,这些都是隐性支出,比如我们买了两台探地雷达,花了八万多;炸封小煤窑虽然只封了几个,但那两个窑比较隐蔽,需要租挖机、买炸药,还得请专业人员,前后花了十二万;剩下的十万,是补了前几年拖欠的工程队工程款,都是有发票和合同的,县局财务股也审核过。”
“那些发票都是虚开的!” 向阳忍不住提高声音,“我们查了开票的工程队和加油站,有的根本不存在,有的没承接过黑川所的业务!”
聂茂华脸上露出 “惊讶” 的表情:“还有这种事?那可能是我们被人骗了!当时为了赶在年底把经费核销,找了几家经常合作的单位开发票,没想到他们居然虚开!这责任在我们,没核实清楚就入账,我回去一定彻查,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他话锋一转,语气诚恳:“不过陈主任,我可以保证,这笔钱绝对没进我个人腰包,全用在工作上了。要是你们不信,可以查我的银行流水、查我的财产状况,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陈小强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破绽,可聂茂华眼神坦荡,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那你和吴良友局长的关系怎么样?有人举报你送给他两条软中华、一瓶茅台,还有一万块红包,为了调进县局当纪检监察室主任。” 陈小强抛出新的问题。
聂茂华笑了:“我和吴局长是上下级关系,平时工作上接触比较多。逢年过节我确实会去拜访他,送点土特产,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尊重,不是行贿。软中华和茅台我也不怕说实话,是祝副省长专门看我父亲的,我自己不抽烟不喝酒,就转送给吴局长了;一万块红包更是没有的事,那是有人故意造谣,想破坏我和吴局长的名声。”
他继续说:“我能调进县局当纪检监察室主任,是组织考察的结果,我在黑川所干了五年,每年考核都是优秀,群众评价也不错,不是靠送礼得来的。要是你们觉得我的提拔有问题,可以查组织部门的考察材料,看有没有违规之处。”
向阳气得攥紧了拳头,聂茂华的回答简直无懈可击,不管问什么,他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要么推给 “误会”,要么归为 “工作失误”,还主动提出让查流水、查考察材料,一副 “光明磊落” 的样子。
陈小强倒是沉得住气,又问:“青坝坪煤矿转让的事,你参与了吗?有人说你父亲把煤矿低价转让给吴良友的表弟吴大海,你是担保人。”
“这事我知道,但没参与。” 聂茂华摇头,“我父亲年纪大了,想把煤矿转让出去养老,吴大海是通过正规中介联系的,转让价格是双方协商的结果,有评估报告,不是低价转让。我确实签了字,但不是担保人,是作为家属见证,毕竟那是我父亲的产业,我得在场见证一下,这很正常。”
他补充道:“要是你们觉得转让价格有问题,可以找评估公司核实,看评估报告是不是合规,我相信中介和评估公司都是专业的,不会有问题。”
谈话进行了两个多小时,陈小强和向阳换着问了十几个问题,从公款挪用、经费套取到行贿提拔、煤矿转让,聂茂华应对自如,每个回答都逻辑清晰,找不出明显漏洞,甚至还主动提供 “佐证”,比如让查流水、查考察材料、查评估报告。
最后,陈小强合上笔记本:“今天就先问到这儿,要是有其他情况,我们会再找你。”
聂茂华站起身,主动伸出手:“没问题,随时配合。陈主任、向同志,我知道你们是按规定办事,但也希望你们能明察秋毫,别被谣言误导,冤枉了好人。”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沉稳,没有丝毫慌乱。
看着聂茂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向阳忍不住骂道:“这家伙嘴也太硬了!明明浑身是破绽,却能说得跟真的一样!”
陈小强揉了揉眉心:“他心理素质确实强,而且早有准备,把所有问题都想好了应对之策。但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心里有鬼,完美得不正常。”
“那现在怎么办?他不承认,我们手里的间接证据不够硬啊。” 向阳问。
“别急。” 陈小强拿出手机,“我已经让技术科查聂茂华和吴良友的银行流水了,还有那些虚开发票的单位,就算他们做得再隐蔽,资金流向总能留下痕迹。另外,我让老侯去盯着吴大海了,看看他和吴良友有没有资金往来,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聂茂华现在这么嚣张,是仗着我们没实证。只要我们找到他和吴良友的资金关联,或者证明那些发票是他故意虚开的,他就撑不住了。继续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