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国最近走路带风,脚底板像装了弹簧。
聂茂华倒台空出的位置,吴良友话里话外暗示是他的;荒草坪项目围标计划推进顺利,向先汉钱给得痛快;就连昨天去招标办施压王主任,对方也点头哈腰说“尽力”。
“余队,这是宏达公司补充的资质材料。”手下递来文件夹,余文国随手一翻,冷笑——明显是连夜pS的,印章边缘都没抠干净。
但有什么关系?王主任收了钱,评审专家打过招呼,走个过场而已。
他哼着小曲拨通向先汉电话:“标书技术分务必做漂亮,价格卡在预算线90%,既显得实惠又不至于被疑围标。”
“余队放心。”向先汉语气却有点虚,“但鼎盛公司那边……”
“管他什么鼎盛!”余文国打断,“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找几个人,去‘摸摸’他们底细,抓点把柄。”
电话刚挂,局办公室小刘探头:“余队,吴局让您去一趟。”
余文国精神一振,整理领带,快步上楼。一定是项目的事有进展,或者……要提他接聂茂华的位子了?
吴良友办公室,气氛却不像他想的那般热络。
“文国啊,坐。”吴良友从文件堆里抬头,笑容标准得像刻度尺,“荒草坪项目推进得怎么样?”
余文国滔滔不绝汇报,重点强调自己如何“严格把关”“优化方案”。吴良友听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
等他说完,吴良友才开口:“方案调整要谨慎,特别是排水渠这类关键设施。廖启明虽然住院,但他反映的问题不能忽视。”
余文国心里一沉,赶紧表态:“吴局放心,我是综合考虑了造价和实效。廖启明那是思想僵化,不懂变通……”
“变通可以,但不能变质。”吴良友语气淡了三分,“另外,我听说招标报名出了点状况?有公司资质不符?”
余文国后背冒汗:“是……是有点小问题,正在核实。”
“核实要严格,程序要合规。”吴良友看着他,“现在是非常时期,聂茂华的事还没结论,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项目不能再出纰漏,明白吗?”
从办公室出来,余文国衬衫湿透。
吴良友的话像软刀子,句句没提批评,句句都是敲打。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是吴良友手里的一颗棋,用得好是车,用不好就是随时可弃的卒。
回到办公室,他烦躁地扯开领带。
手下又凑过来:“余队,刚接到消息,鼎盛公司负责人明天到县里,约了分管招商的副县长吃饭。”
余文国眼皮狂跳。
他抓起手机打给向先汉,劈头就问:“鼎盛公司老板什么来头?”
“姓沈,很少露面,公司注册资金五千万,据说是省里沈副厅长的侄子……”向先汉声音发苦,“余队,咱们这次可能踢到铁板了。”
五千万?副厅长侄子?余文国腿有点软。
“不过,”向先汉话锋一转,“我查到点有意思的:鼎盛公司上个月在邻市投标,中标后转手就把项目分包出去,吃差价。要是能拿到证据……”
余文国眼睛亮了:“立刻去弄!花多少钱都行!”
只要抓到把柄,管他什么厅长侄子,都得乖乖让路。
下午,余文国特意“路过”招标办。
王主任见他进来,脸都绿了,赶紧关门。
“王主任,慌什么?”余文国似笑非笑,“就是来问问,鼎盛公司资质审核过了吗?”
“过、过了……”王主任擦汗,“他们材料齐全,硬卡着没道理啊。”
“材料可以造假嘛。”余文国压低声音,“王主任,宏达那边可一直记着你的好。但要是最后中不了标……向总脾气不太好,你儿子在国外读书,开销不小吧?”
王主任脸白了。
从招标办出来,余文国心里稍定。
但刚上车,电话响了,是他在纪委的眼线,语气急促:“余队,刚听到风声,有人实名举报招标办王主任受贿,纪委可能近期介入!”
余文国脑子嗡的一声。
举报?谁举报的?廖启明?还是鼎盛公司?或者……吴良友在敲打他之后,又补了一刀?
他猛地想起吴良友那句“非常时期”。
浑身发冷。
当晚,余文国约向先汉在茶楼见面。
包间里烟雾缭绕,两人对坐着,像两条困在浅滩的鱼。
“举报的事必须压下去。”余文国眼底血丝密布,“王主任不能出事,他一开口,我们都得完。”
“怎么压?纪委那边我们够不着。”
“让王主任‘病退’。”余文国咬牙,“给他一笔钱,让他明天就交辞职报告,离开县城。只要他不在,调查就难深入。”
向先汉犹豫:“他要是不肯……”
“由不得他不肯。”余文国眼神狠戾,“把他收钱的证据拍他桌上,要么拿钱走人,要么坐牢。选。”
计划敲定,余文国却更不安。
他走到窗边,看着县城夜景。
霓虹闪烁下,暗流汹涌。
手机震动,收到一条陌生号码信息:“余队长,小心螳螂捕蝉。”
他猛地回头,包间里只有向先汉,服务员刚送完茶离开。
是谁?
余文国冲出包间,走廊空无一人。
他跑到茶楼门口,街对面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升起车窗,隐约可见里面人影。
车牌照被故意遮挡。
余文国站在夜风里,突然想起多年前刚进国土局时,老股长说的话:“在这行,你收第一份礼,脚下就多了个坑。收得越多,坑越深,总有一天自己掉进去。”
他当时嗤之以鼻。
现在,他站在坑边,脚下土石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