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国提着药和儿子回到家时,已是华灯初上。
推开家门,一股浓郁的老母鸡汤香味扑面而来,驱散了傍晚的寒意。
“回来啦?”孙秀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色比下午好了些,带着一丝烟火气的红润,“妈刚把汤炖上,说给我补补。思雨,快洗手吃饭。”
“哇!鸡汤!”余思雨欢呼一声,丢下书包就冲向洗手间。
余文国把药放在玄关柜上,看着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同时也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换好鞋,走过去,想接过她手里的汤勺:“我来吧,你去歇着。”
“不用,马上好了。”
孙秀莲侧身避开,动作自然流畅,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你把碗筷摆好就行。”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只有余思雨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
“爸,妈,我们班下周要开家长会,你们谁去啊?”
余思雨咬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问。
余文国和孙秀莲对视了一眼。
“我去吧。”孙秀莲率先开口,“你爸最近单位事多,肯定走不开。”
余文国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以调整时间,但看到妻子平静无波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确实忙,荒草坪项目像一团乱麻,还有向先汉、廖启明那些糟心事。
他点了点头,闷声道:“嗯,你去吧,我……我尽量早点回来。”
饭后,余思雨回房间写作业。
余文国收拾完碗筷,看到孙秀莲正坐在沙发上,捧着那杯红糖姜茶,小口啜饮着,电视里播放着狗血的家庭伦理剧,但她眼神空洞,显然没看进去。
余文国在她身边坐下,沙发微微下陷。
孙秀莲几不可察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刺破了余文国心中积压的郁闷。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说开。
“秀莲,”他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是不是该谈谈?”
孙秀莲抬眼看他,目光平静,甚至带着点审视:“谈什么?”
“谈谈我们。”
余文国感觉喉咙发紧,“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出了问题。你……你是不是对我,或者对这个家,有什么不满意?”
孙秀莲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杯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
“文国,你觉得我们之间没问题吗?”她反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余文国语塞。问题太多了,多到他不知从何说起。
她的洁癖,她的“仪式感”,她日渐减少的亲密要求,还有那次让他至今心有余悸的呕吐……
“是因为……那次吗?”
他艰难地开口,“因为我没洗干净,你吐了那次?”这件事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他从未主动提起,但今天,他必须面对。
孙秀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转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有些飘忽:“不全是。”
“那到底是什么?”余文国有些急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改!我不想我们之间变成现在这样,像……像合租的室友!”
“室友?”孙秀莲轻笑一声,带着苦涩,“余文国,你扪心自问,你除了把这个家当旅馆,回来吃饭睡觉,你还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孩子的学习你管过吗?家里的琐事你操心过吗?就连我生病不舒服,你除了买药,问过我心里怎么想吗?”
她越说越快,压抑的情绪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是,我是有洁癖,我是讲究!可那是因为我想让这个家像个家!干干净净,整整洁洁!可你呢?衣服袜子乱扔,进门不换鞋就往沙发上坐……我说过无数次,你改了吗?你没有!你只觉得我事多,我麻烦!”
“还有……那件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堪,“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我是不喜欢那种……像完成任务一样的感觉。你累,我也累。为什么非要勉强呢?”
余文国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在妻子眼中,自己是这样的形象。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努力工作赚钱养家就是最大的付出。
却忽略了妻子的情感需求和家庭生活的细节。
“我……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他喃喃道,心里涌起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我以为……我把工资都交给你,让你和孩子过得好,就行了……”
“过日子不是只有钱就够了,余文国。”
孙秀莲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我需要的是关心,是体贴,是把我当成一个需要情感交流的人,而不是一个打理家务的保姆,或者一个……泄欲的工具。”
“工具”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余文国心上,让他脸色瞬间煞白。
他从未用如此不堪的词汇定义过他们的夫妻生活,但从妻子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如此真实而残酷。
客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声嘶力竭的争吵声,显得格外刺耳。
良久,余文国才沙哑地开口:“对不起……秀莲,我……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改,我真的改。以后家里的活我分担,孩子的事我多上心,我……我也会注意个人卫生……我们……我们别这样下去了,好吗?”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孙秀莲看着他,眼神复杂,有失望,有无奈,也有一丝微弱的动容。
她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累了,先去洗洗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她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但至少,沟通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余文国看着妻子起身走向卧室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修复裂痕需要时间和行动,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解决的。
这一夜,同床异梦。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向先汉正坐在豪华KtV包房里,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对着麦克风嘶吼着跑调的歌曲。
吴良新坐在一旁,闷头喝着酒,脸色阴沉。
“怎么?良新,还在为你哥的事不高兴?”
向先汉唱完一曲,把麦克风扔给旁人,凑过来搂住吴良新的肩膀,“别急,慢慢来。你哥那个人,我了解,原则性强。但原则,不也是人定的嘛?”
吴良新打了个酒嗝,愤愤道:“向总,你是不知道我哥那人有多轴!油盐不进!我看这事儿,悬!”
向先汉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脸上笑容不变:
一上卞一丨丶丨享“悬?在我向先汉的字典里,就没有‘悬’这个字。你哥那里走不通,我们可以走别的路嘛。”
他压低声音,“比如,那位廖经理……他不是还有个哥哥吗?”
吴良新醉眼朦胧地看向向先汉,似乎没太明白
向先汉笑了笑,没再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喝酒!今天不谈正事,尽情玩!一切,包在老哥身上!”
包房里灯光迷离,歌声喧嚣,掩盖了所有阴暗的算计。
一条针对廖启明的毒计,正在悄然酝酿。
而余文国家庭的裂痕,与这职场外的暗流相比,似乎又成了微不足道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