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友看着手机上执着闪烁的“吴良新”三个字,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了解这个弟弟,如果不是真遇到了天大的麻烦,绝不会这么连环夺命call,甚至找到单位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翻涌的烦躁,按下了接听键。
“哥!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到底在哪儿呢?我真有急事,要出人命了!”
吴良新的声音带着哭腔,前所未有的恐慌。
“我在单位!能出什么事?是不是又在向先汉那里惹麻烦了?我早就告诉过你,离他远点!”
吴良友的声音严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不是……比那严重!哥,你……你下来一趟,就在你们单位楼下,我……我当面跟你说!电话里说不清楚!求你了哥!”
吴良新的声音颤抖,几乎是在哀求。
吴良友心头一沉。
弟弟虽然不成器,但很少会吓成这样。
他看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尤其是那份刺眼的征地进度表,咬了咬牙。
“等着!”他挂断电话,抓起外套,沉着脸快步走出办公室。
楼下,吴良新果然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梧桐树下焦灼地转着圈,头发凌乱,眼窝深陷,手里夹着的烟都快烧到手指了也没察觉。一看到吴良友出来,他像看到救星一样冲过来,一把抓住吴良友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哥!救我!这次你一定要救我!”
“放手!像什么样子!”
吴良友甩开他的手,将他拉到更偏僻的角落,压低声音呵斥,“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吴良新哆哆嗦嗦地又点上一支烟,猛吸两口,才带着哭音道:“是……是向先汉……他……他给我下套!”
“下套?什么套?”
“他……他之前不是让我当副总,还承诺投资帮我扩砂场吗?当时……当时为了表示诚意,他让我签了一份……一份股份代持协议……”吴良新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恐惧。
“股份代持?”
吴良友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你代持谁的股份?”
“就……就是荒草坪项目未来要成立的项目公司……他……他说用我的名字占一部分干股,到时候分红……”
吴良新不敢看哥哥的眼睛,“我当时鬼迷心窍,就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也没细想就……就签了……”
吴良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股份代持!而且是未来项目的干股!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向先汉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他吴良友往里跳!只要他吴良新签了字,他吴良友就和这个项目,和向先汉,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到时候,项目审批,他还有什么立场去反对?还有什么底气去坚持原则?
“你……你这个蠢货!!”
吴良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吴良新的鼻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签的是什么?那是卖身契!是把你自己,也把我,把我们全家都卖了的卖身契!!”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啊哥!”
吴良新带着哭腔,“他就说这是行业惯例,是为了绑定利益,保证合作顺畅……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他向先汉是活菩萨?!”
吴良友低吼道,胸口剧烈起伏,“他现在拿这个威胁你了?要你干什么?”
“他……他说,如果荒草坪项目,宏达公司拿不下来……他就要把这份协议……把这份协议公开!”
吴良新面如死灰,“他说……说到时候,不但我吃不了兜着走,哥你这个国土局局长……也脱不了干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这是要拖你下水啊,哥!”
吴良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扶住旁边冰凉的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向先汉这只老狐狸,果然用了最阴毒也最有效的一招——
利益捆绑,然后胁迫。
他不直接找你,他找你最亲近、最不成器的家人下手!
“协议呢?原件在哪里?”
吴良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沙哑地问。
“在……在向先汉手里。我只有一份复印件……”
“复印件给我!”吴良友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吴良新慌忙从随身带着的破旧皮包里,翻出一张折叠的纸,颤巍巍地递过去。
吴良友展开一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吴良新代持“宏达置业有限公司”(拟为开发荒草坪项目专门成立)15%的干股,下面有吴良新的亲笔签名和指印。
落款日期,就在他向自己提及升任副总后不久。
这简直是一道催命符!
“哥……现在怎么办啊?向先汉说,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内,如果得不到你明确的‘支持’,他就……他就把这事捅出去……”
吴良新六神无主,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吴良友死死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脑子里飞速运转着。
妥协?那他就彻底被向先汉拿捏,从此沦为他在国土局的傀儡,这个局长也当到头了,而且随时可能因为滥用职权、利益输送而万劫不复。
不妥协?向先汉狗急跳墙,把协议公开,即便自己能想办法澄清,但调查期间,局长位子还能不能坐稳?弟弟吴良新肯定第一个进去!家庭、事业,都将面临毁灭性打击!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向先汉这是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哥,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办?你不能不管我啊!”
吴良新见哥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更加害怕了。
吴良友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回去告诉向先汉,”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吴良友,行得正,坐得端!他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就范,做梦!”
“哥!你疯了?!”
吴良新惊恐地大叫,“他会毁了我们的!”
“闭嘴!”吴良友厉声打断他,“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找最好的律师!咨询这种胁迫下签署的代持协议的法律效力!同时,想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把原件给我弄回来!或者,拿到他胁迫你的证据!”
“这……这怎么可能……”吴良新面如土色。
“没有什么不可能!”
吴良友眼神锐利如刀,“他向先汉不是神仙!他也有怕的东西!你去查,去挖!他公司有没有别的黑料?他之前做的项目有没有违规?去找!这是你唯一将功补过的机会!”
吴良新被哥哥眼中那股破釜沉舟的狠劲震慑住了,呆呆地点了点头。
“还有,”吴良友逼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森然,“这件事,对谁都不准再提起!尤其是爸妈那边!要是走漏半点风声,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
“滚!”吴良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吴良新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背影仓惶狼狈。
吴良友独自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复印件,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知道,与向先汉的战争,从现在起,才真正开始了。
这不再仅仅是工作上的较量,而是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
他深吸一口气,将复印件仔细折好,放进内衣口袋,然后挺直脊背,大步流星地朝办公楼走去。
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和冷峻,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和决绝。
风暴,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