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朝章和二十五年,除夕。
御膳房的蒸笼冒着白汽,裹着肉香飘满宫道,张师傅正盯着锅里的东坡肉,身后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是凌渊把一筐不合格的冬菇扔了出去。
“这冬菇太干,炖肉不鲜,换批新的来。”凌渊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风,指尖划过案上的食材清单,“殿下不吃葱姜,所有菜里都得挑干净,一点碎末都不能有。”
张师傅连忙应“是”,擦了擦额角的汗,凌亲王查年夜饭比查刺客还严,连米缸里的米都要一颗颗挑,说怕有石子硌着陛下的牙。
青禾端着刚熬好的姜枣茶走进来,看到案上的蜜饯,小声问:“凌亲王,这蜜饯是按陛下说的,选的江南产的吧?您上次说北方的太甜。”
凌渊点头,接过姜枣茶却没喝,先倒了半杯晾着:“等殿下过来,给他暖手,御书房的炭盆虽足,他手还是容易凉。”
青禾看着他盯着茶水的专注眼神,悄悄退了出去,陛下登基后,凌亲王的心思全在陛下身上,连自己的茶凉了都没察觉。
御书房内,沈砚正对着春联发呆,案上的墨汁还没干,是他刚写的“国泰民安”。
周平捧着侍卫排班表走进来,躬身时余光瞥见门口的影子,是凌渊,正站在门外,没进来,怕打扰沈砚。
“陛下,慈宁宫派人来,说太后备了年货,让您和凌亲王今晚过去用膳。”周平压低声音,“另外,李嵩从江淮送了坛陈年酒,说是给陛下贺岁的。”
沈砚放下笔,目光扫过排班表,凌渊把自己的名字填在“御书房值守”那栏,除夕也不肯歇,“告诉太后,我们过去用膳;李嵩的酒,让户部查了再送来,别留隐患。”
西苑的竹屋里,章和帝坐在窗边,手里捏着张褪色的红纸,是沈砚小时候给他写的“福”字,边角都磨破了。
“陛下,御膳房送了年饭来,有您爱吃的糖醋鱼。”李德全端着食盘走进来,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章和帝没动,只是看着窗外的宫灯:“以前除夕,沈砚总抢我的鱼吃,现在……他该有凌渊陪着了。”
食盘里的鱼冒着热气,他却没碰,只端起旁边的冷酒,抿了一口,苦得皱紧了眉。
冷宫的窗台上,放着个粗布包的饺子,是王德福偷偷从御膳房带回来的,韭菜鸡蛋馅的,皇后以前最爱吃。
“娘娘,趁热吃吧,这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王德福站在一旁,看着皇后枯瘦的手,心里发酸。
皇后捏着饺子,却没打开,只是盯着窗纸上的冰花:“听说今晚沈砚和凌渊要去慈宁宫,太后还亲手绣了个平安符,倒比以前的宫宴热闹。”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让李嵩别再想着翻身了,好好在江淮养老,这大雍,早就不是咱们的了。”
凌渊端着晾好的姜枣茶走进御书房,刚进门就把沈砚的手裹进自己的掌心。
“怎么这么凉?”他眉头皱紧,把姜枣茶递过去,“快喝了暖一暖,一会儿去慈宁宫,路上风大。”
沈砚接过茶,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抬头时见凌渊正盯着自己的袖口,伸手替他理了理褶皱:“你也别总盯着我,自己也喝口茶,别冻着。”
凌渊却摇头,把剩下的茶都倒了,他不爱喝甜的,却记得沈砚的喜好,连姜枣茶里的糖都要精确到勺。
慈宁宫的暖阁里,太后正对着针线笸箩绣平安符,金线在红布上绕出“渊”字。
“晚翠,把这个给凌亲王送去。”太后把平安符放进锦盒,声音平淡,“就说……是哀家给他的,除夕戴着,保平安。”
晚翠愣了愣:“太后,您以前不是不认可凌亲王吗?”
“以前是哀家身在局中,不得不为。”太后放下针线,望着窗外的宫灯,“这大雍的安稳,得靠他们两个。”
傍晚的宫道上,宫灯次第亮起,映着沈砚和凌渊的身影。
凌渊走在外侧,手始终护着沈砚的肩,遇到巡逻的侍卫,眼神立刻冷下来,谁要是多看沈砚一眼,他就会盯着对方直到离开。
“殿下,前面人多,臣扶着您走。”凌渊攥紧沈砚的手,指尖泛白,“刚才小李说,冷宫那边有动静,臣已经让人去盯着了,绝不让任何人伤您。”
沈砚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除夕没人会闹事,你别太紧张。”
意识里忽然响起系统的声音,轻得像宫灯晃动的声响:“宿主,李嵩送的酒已核查,无问题,里面加了温补的药材,适配陛下的体质;太后的平安符里缝了安神香,是按凌亲王的失眠症选的。”
沈砚没动声色,只是往凌渊身边靠了靠,这个世界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彼此,连系统的提示,都带着暖意。
慈宁宫的家宴上,太后把最大的一块东坡肉夹给沈砚,又夹了块瘦的给凌渊。
“沈砚,这肉是按你小时候的口味炖的,烂乎,好嚼。”太后的语气比平时温和,“凌渊,你多吃点,守岁耗精力,别累着。”
凌渊却没动筷子,先把自己碗里的肉挑了筋,才放进沈砚碗里:“殿下爱吃瘦的,臣吃肥的就好。”
守岁时,凌渊把太后给的平安符系在沈砚腰间,又把自己的佩刀解下来,放在沈砚手边。
“这刀能护着殿下,今晚臣守在门外,谁也别想进来。”他的眼底满是偏执,像在宣誓,“以后每年除夕,臣都陪着殿下,永远不离开。”
沈砚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暖着:“不用守在门外,你陪我一起守岁,咱们以后的每一个除夕,都要在一起。”
宫灯的光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融了整个冬天。
窗外的爆竹声响起,炸开漫天星火,周平站在殿外,看着慈宁宫的灯火,轻轻笑了,这才是大雍该有的除夕。
冷宫里的皇后,终于打开了那包饺子,咬了一口,韭菜的香气在嘴里散开,她望着窗外的星火,悄悄红了眼。
西苑的章和帝,把沈砚写的“福”字贴在窗上,拿起冷酒又喝了一口,这次却没觉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