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沈公馆的飞檐时,前院的狼藉已被收拾干净。
被金光灼伤的帮派分子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几滩发黑的印记嵌在青石板上,像块顽固的伤疤,提醒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沈砚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工匠们用石灰水擦拭那些印记。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的玉佩,暖意顺着皮肤蔓延,驱散了清晨的微凉。
“在看什么?” 镜中的凌渊不知何时醒了,黑雾懒洋洋地搭在镜面边缘,像条刚睡醒的猫。
经历昨夜的消耗,他的身影比往日淡了些,长衫上的暗纹也模糊了几分,却依旧执拗地将黑雾探过来,缠上沈砚的手腕。
“在想陈叔。” 沈砚转身走到镜子前,递过一杯温好的牛奶。
“他昨晚受了惊吓,今早没过来,我去看看他。”
凌渊的黑雾紧了紧:“我跟你一起。”
“你现在需要休息。”
沈砚轻轻弹了弹镜面上的黑雾,“而且侧院阳光太足,对你不好。”
凌渊的黑眸暗了暗,却没再坚持,只是黑雾缠得更紧了:“早点回来。”
“嗯。” 沈砚笑着应下,转身走出书房。
侧院的门虚掩着,飘出淡淡的药味。
沈砚推门进去时,陈叔正坐在门槛上,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块破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个锈迹斑斑的铜铃铛。
老人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陈叔。” 沈砚放轻脚步走过去。
陈叔猛地回头,眼眶通红,看到是他,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沈先生…… 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您。” 沈砚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铜铃铛上,“这铃铛…… 是大少爷给您的?”
陈叔的手指顿了顿,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少爷留洋前给我的。他说这铃铛能护我平安,还说…… 等他回来,就用这铃铛的声音当信号,让我去花园接他和…… 和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 沈砚捕捉到关键信息。
“就是送他白玫瑰的人。” 陈叔的声音柔和下来,像是陷入了回忆,“少爷留洋前,总爱带那位先生来花园。两人就坐在老槐树下,一个画图纸,一个看书,能待上一整天。”
他拿起铜铃铛,轻轻晃了晃,清脆的铃声在院子里回荡:“少爷说,那位先生笑起来比玫瑰还好看,就是性子冷了点,像块捂不热的冰。可我瞧着,他看少爷的眼神,比谁都热乎。”
“那您知道,那位先生后来去哪了吗?” 他轻声问。
陈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知道。少爷回国后,就没再提过他,只是总对着那朵白玫瑰发呆。直到他出事前一晚,我还看到他在花园里烧信,火光里飘着半片玫瑰花瓣……”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下去。
沈砚连忙扶住他,才发现陈叔的手背上布满了细小的红疹,像是过敏,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
“您这是……”
“老毛病了。” 陈叔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年轻时护着少爷,被虎头帮的人打过,落下的病根。一到阴雨天就发作,不碍事。”
沈砚却皱起了眉。那些红疹的形状,和昨夜被金光灼伤的印记有些相似。
他想起凌渊说的 “阵法的终极形态会反噬”,心里咯噔一下。
“您昨晚摇铃铛时,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陈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有点头晕,还以为是吓着了……”
沈砚没再多问,只是扶着陈叔进屋躺下,又从空间里取出一瓶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他手背上:“这药膏能缓解不适,您先用着。”
离开侧院时,沈砚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忽然明白大少爷为何要将阵法与自己的灵魂绑定。
这哪里是守护,分明是用自己的存在,为在意的人筑起一道以命相护的屏障。
回到书房时,凌渊正趴在镜面上,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看到他进来,才明显松了口气。
黑雾立刻涌过来,像条撒娇的藤蔓,顺着沈砚的裤脚往上爬,缠上他的腰。
“回来了。” 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嗯。” 沈砚坐在镜子前,将陈叔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伸手抚上镜面上的黑雾,指尖轻轻划过那些不安分的涟漪。
凌渊的黑眸亮了亮,像是得到了赦免,黑雾渐渐平息下来,只是依旧固执地缠着他:“以后不准再提别人。”
“好。” 沈砚笑着答应,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
是枚用红绳串着的平安扣,玉质温润,是他早上从空间里找出来的,“给陈叔的,算是谢礼。”
凌渊的目光落在平安扣上,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他用了阵法,活不长了。”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我知道。”
“那你还……”
“至少能让他走得舒服点。” 沈砚拿起平安扣,轻轻摩挲着,“大少爷用命护着的人,我总不能看着他受苦。”
凌渊沉默了。黑雾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认同。
午后的阳光格外好,透过窗棂洒在书房里,暖洋洋的。
沈砚坐在书桌前整理图纸,凌渊碎片就趴在镜面上看着他,时不时用黑雾捣乱。
一会儿掀翻他的墨水瓶,一会儿偷走他的铅笔,像个调皮的孩子。
“别闹。” 沈砚抓住那缕偷铅笔的黑雾,轻轻拽了拽。
凌渊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却没松开,反而变本加厉地用黑雾卷起图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就在两人闹得正欢时,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砚走到窗边,看到周律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份报纸,脸色惨白。
“沈先生!不好了!” 周律师冲进书房,将报纸拍在桌上,“虎头帮的帮主放话了,说要让您付出代价!报纸上都登了!”
沈砚拿起报纸,头版头条用醒目的黑体字写着:“沈公馆拒交地契,虎头帮誓要讨回公道”,旁边还配了张沈砚的照片,像是偷偷拍的。
“他们还说……” 周律师的声音发颤,“要请‘阴阳先生’来对付您,说是能破了这宅子里的邪术。”
凌渊的黑雾瞬间变得冰冷,在镜面上凝结出锋利的冰刃:“不自量力。”
“阴阳先生?” 沈砚皱起了眉,“他们还找了这种人?”
“是上海滩有名的‘刘半仙’。”
周律师擦了擦汗,“听说很有本事,能通阴阳,驱鬼神。前几年帮着张司令破过一个凶宅案,名声大得很。”
凌渊嗤笑一声:“不过是个懂点皮毛的骗子,也敢称‘通阴阳’。”
沈砚却没这么乐观。
能被虎头帮请来,想必有些手段,至少比那些只会用尸油的帮派分子难对付。
“看来,这阵子是不得安宁了。”
他将报纸折起来,放在一边,“周律师,麻烦您帮我查一下这个刘半仙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好!好!” 周律师连忙点头,像是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转身就匆匆跑了。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凌渊碎片翻涌的黑雾声。
“怕吗?” 凌渊的声音从镜中传来,黑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不怕。” 沈砚走到镜子前,伸手抚上镜面上的黑雾,“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凌渊的黑眸亮了亮,黑雾温柔地缠上他的手腕,带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不管来多少人,我都会护着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以前一样。”
沈砚的心头一暖。
他知道,凌渊说的 “以前”,是那些被遗忘的、却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
夕阳西下时,沈砚去侧院给陈叔送平安扣。
老人已经睡着了,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像是做了个好梦。沈砚将平安扣轻轻放在他枕边,转身离开了。
回到书房时,凌渊正趴在镜面上,黑眸里映着窗外的晚霞,像是落满了星星。
看到他进来,黑雾立刻涌过来,缠上他的腰,将他往镜面的方向拉。
“回来得正好。” 凌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我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 沈砚顺势靠在镜面上,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冷的玻璃。
“关于那个刘半仙。” 凌渊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锐利,“他不是什么阴阳先生,而是个盗墓贼,手里的所谓‘法器’,都是从死人墓里挖出来的脏东西,根本伤不了我。”
沈砚的心头一松:“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 凌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
“以前在别的地方,他想偷我的东西,被我打断了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死心。”
沈砚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这个刘半仙是撞到枪口上了。
“那我们就等着他来。” 沈砚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正好让他尝尝混沌的厉害。”
凌渊的黑眸里也闪过一丝笑意,黑雾温柔地蹭着他的脸颊,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夜色渐渐浓了,书房里的煤油灯摇曳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沈砚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还会有麻烦,但只要能和凌渊在一起,他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窗外的风声渐渐平息,月亮爬上枝头,给沈公馆镀上了一层银辉。
书房里,西洋镜的光芒柔和,映着镜中那个温柔而坚定的身影,和他身边那个安心依靠着的人。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