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漫过书房窗棂时,沈砚正蹲在旧木箱前整理最后一叠信札。
指尖划过泛黄的信笺,忽然触到一个棱角分明的硬物。
是个被压在箱底的小铁盒,锈迹斑斑的表面刻着朵歪斜的玫瑰,花瓣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
“这是什么?” 他拿起铁盒晃了晃,里面传来细碎的纸张摩擦声。
铁盒的锁扣早就锈死了,沈砚用随身携带的小刀轻轻一撬,“咔哒” 一声,盒盖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叠泛黄的残页,纸边卷曲发脆,像是从某本线装书上撕下来的。
残页上的字迹纤细,墨色深浅不一,有些地方被水渍晕染,只剩下模糊的墨团,间或夹杂着一些扭曲的符号,既不像篆文,也不像符咒。
沈砚捏起一张残页,对着窗外的天光仔细辨认。
最清晰的一行字是:“…… 月出时,以血饲之,镜中影自现……” 后面的字迹被虫蛀了大半,只能看到几个零碎的偏旁。
“这些符号……” 他转头看向西洋镜,凌渊碎片不知何时已经凑近了镜面,黑眸死死盯着残页,周身的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你见过?”
凌渊的指尖抵在镜面上,与沈砚捏着残页的手指隔着一层冰凉的玻璃遥遥相对。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种被砂纸磨过的沙哑:“感觉…… 很熟悉。”
沈砚将残页举得更近了些,那些扭曲的符号在天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像是有生命的藤蔓在纸上蜿蜒。
凌渊的黑眸骤然紧缩,黑雾 “腾” 地一下暴涨,竟在镜面上凝结出几个与残页上相似的符号,虽然潦草,却能看出同源的痕迹。
“你在画什么?” 沈砚轻声问。
凌渊猛地回神,镜面上的符号瞬间消散,他像是被烫到般收回手,耳尖泛起不正常的苍白:“不知道…… 手自己动的。”
沈砚将残页小心翼翼地铺在桌面上,逐张拼凑。
最底下那张残页的角落,有个用朱砂画的小圆圈,里面写着个 “园” 字,墨迹已经发黑,却依旧能看出落笔时的用力。
“园?” 沈砚指尖点在那个字上,“花园?”
凌渊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忽然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黑雾剧烈地翻滚着,像是在抵抗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说:“那些符号…… 好像刻在花园的石板路上。”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工匠们清理花园时提过,玫瑰园旧址的石板路上确实有奇怪的刻痕,当时只当是普通的装饰纹样,没太在意。
“明天去看看?” 他试探着问。
凌渊的黑雾明显收紧了些,黑眸里闪过一丝抗拒:“那里…… 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
“说不清楚。” 凌渊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镜面,“像是有很多声音在吵,又像是…… 很冷。”
沈砚沉默片刻,将残页仔细叠好放进铁盒:“不想去就不去,我们先研究这些符号。”
他顿了顿,补充道,“反正工匠们明天要清理花园石板路,或许能找到新线索。”
凌渊没说话,只是看着桌面上的铁盒,黑眸里情绪复杂。
暮色渐浓时,沈砚起身准备晚饭。
路过厨房门口的水缸时,他忽然想起早上工匠说的话。
这口缸是民国初年的物件,缸底刻着和花园石板路相似的花纹。
他探头往缸里看了看,水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边缘处果然有圈模糊的刻痕,和残页上的符号隐隐呼应。
“原来在这里也有。” 沈砚若有所思地敲了敲缸沿,回声在空旷的厨房里荡开,带着种古老的震颤。
晚饭做的是青菜豆腐汤和葱油饼,都是些清爽的吃食。
沈砚把一碗热汤放在镜面前,看着凌渊小口小口地喝着。
忽然发现对方今天的黑雾淡了些,长衫上的暗纹清晰了许多,连带着眉眼间的戾气也收敛了不少。
“今天工匠说,找到几卷藏的建筑图纸。” 沈砚咬了口葱油饼,“是花园的扩建图,上面标着石板路的位置。”
凌渊喝汤的动作顿了顿:“标了符号吗?”
“标了,画得很潦草,像是临时加上去的。”
沈砚回忆着图纸的细节,“我以前好像很在意那些符号,在旁边写了‘护阵’两个字。”
“护阵?” 凌渊重复着这两个字,黑眸里闪过一丝茫然。
沈砚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前院传来工匠的声音,像是在争吵。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到几个工匠正围着花园入口的石板路议论。
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块刚撬下来的石板,上面的刻痕在火把的光线下异常清晰。
“怎么了?” 沈砚推开窗户问。
领头的工匠回头看到他,连忙喊道:“沈先生,您快来看看!这石板底下是空的!”
沈砚心里一动,转身对镜中的凌渊说:“我去看看。”
凌渊的黑雾瞬间缠上他的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别去。”
“只是看看,很快回来。” 沈砚轻轻拍了拍那团黑雾,“你在这里等我。”
凌渊没松手,黑眸死死盯着窗外跳动的火光:“那里…… 有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 凌渊的声音有些发紧,“但我能感觉到,很不好的东西。”
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掰开了手腕上的黑雾:“我带了护身符。”
他晃了晃脖子上的玉佩,那是凌渊本体留下的混沌核心所化,“不会有事的。”
凌渊看着那枚玉佩,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沈砚快步走到花园入口时,工匠们正举着火把往石板下的暗格里看。
“沈先生您看,这里面有个木盒子!” 领头的工匠指着暗格喊道。
沈砚俯身看去,暗格里果然放着个紫檀木盒,上面的锁扣和早上那个铁盒一模一样。
他伸手将木盒拿出来,入手沉甸甸的,盒子表面刻着的玫瑰花纹比铁盒上的精致许多。
“这是……” 沈砚刚想打开盒子,忽然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比凌渊碎片的黑雾冷得多,带着种纯粹的恶意。
“小心!” 身后传来凌渊的声音,紧接着一团黑雾凭空出现,挡在沈砚身后。
火把的光芒在瞬间暗了下去,工匠们发出一阵惊呼。
沈砚回头时,看到黑雾中正凝结出一张模糊的鬼脸,被凌渊的黑雾死死压制着。
“快走!” 凌渊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是怨煞!”
沈砚立刻合上木盒,对工匠们喊道:“快回主楼!”
一行人连滚带爬地跑回主楼,关上门的瞬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归于寂静。
书房里,沈砚靠在门板上喘气,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紫檀木盒。
凌渊的黑雾正剧烈地翻涌,显然刚才的对抗消耗了不少力量。
“那是什么?” 沈砚定了定神问。
凌渊闭了闭眼,黑眸里布满血丝:“是被符号镇压的怨煞,我们动了石板,把它放出来了。”
他看向沈砚手里的木盒,“里面…… 应该是镇压它的东西。”
沈砚打开紫檀木盒,里面铺着红绒布,放着半枚玉佩,和镜中碎片守护的那半枚正好能拼在一起。
玉佩上刻着的玫瑰花纹,与铁盒、石板路的符号完全吻合。
“原来如此。” 沈砚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接口处严丝合缝,散发出淡淡的暖意,“这才是完整的护身符。”
凌渊看着合二为一的玉佩,黑眸里闪过一丝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却又抓不住那缕思绪。
沈砚将玉佩收好,看着窗外恢复寂静的花园,忽然明白那些符号不是什么咒语,而是用来镇压怨煞的阵法。原主修建玫瑰园,或许就是为了守护这个秘密。
“明天让工匠把石板复位。” 沈砚说道,“先把怨煞压回去。”
凌渊点了点头,黑雾渐渐平息下来:“那枚玉佩……”
“我会收好的。” 沈砚知道他想说什么,“等找到剩下的线索,或许就能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夜深时,沈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手里摩挲着那枚完整的玉佩。
玉佩的暖意透过指尖传来,像是凌渊的气息,温柔而坚定。
西洋镜前,凌渊看着镜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指尖轻轻划过镜面。
刚才挡在沈砚身前的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破碎的画面 。
漫天雷劫下,他也是这样挡在一个人面前,用黑雾撑起一片安全的天地。
“阿砚……” 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黑眸里闪过一丝茫然。
镜面右下角,被黑雾包裹的玉佩忽然发出微弱的光芒,与沈砚枕边的玉佩遥相呼应。
在寂静的夜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