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走出书房时，夕阳正缓缓沉入西边的天际，给整栋沈公馆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光晕。
走廊里的琉璃灯不知被谁点亮了。
昏黄的光线透过灯罩，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给这栋古老的宅子增添了几分温馨的气息。
他沿着走廊慢慢走向厨房，脚步轻快。
经过主卧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是工匠们下午清理时留下的。
沈砚笑了笑，心里对工匠们的细致多了几分认可。
指尖拂过门框上雕刻的缠枝纹，忽然想起很久前的事 ——
那时他刚认识凌渊，对方还困在那片终年不见天日的废墟里。
他带着伤去找凌渊，混沌黑雾像有生命般涌过来，在他伤口处盘旋不去。
凌渊坐在黑雾缭绕的石台上，金瞳半眯着看他，语气是惯常的冷淡：“又被天道罚了？”
“小事。” 沈砚那时还带着少年人的倔强，想把渗血的袖口藏起来，却被凌渊伸手拽住。
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伤口，混沌之力瞬间涌进来，带着刺麻的痛感，却奇异地止住了血。
“下次别硬扛。” 凌渊的声音很轻，黑发垂落遮住眉眼，“我这里…… 比天道罚你的地方安全。”
沈砚回过神时，指尖已经在门框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温度。
他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厨房。
厨房位于主楼的西侧，与书房相隔不远。
这里的陈设比书房和卧室都要简单得多。
一口大铁锅架在砖砌的灶台上，旁边放着几个陶罐和瓷碗，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沈砚打开一个陶罐，里面空空如也。
他又打开其他几个陶罐，也都是空的。看来，正如凌渊所说，厨房里确实没什么东西了。
他从自己的空间里拿出一些食材，有新鲜的蔬菜，还有一块上好的五花肉。
这些都是他之前准备好的，原本是打算在自己的世界里做顿好的，没想到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沈砚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
他的动作熟练而麻利，切菜、倒油、翻炒，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很快，厨房里就弥漫开一股诱人的香气。
他今天打算做一道红烧肉，一道清炒时蔬，再煮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却最能暖胃。
倒油时，油星溅起来的瞬间，他又想起另一段画面 ——
那是他第一次给凌渊做红烧肉。
那时凌渊刚学会化出实体，对人间食物充满好奇，却又拉不下脸说想吃。
沈砚把炖得酥烂的肉盛进白瓷碗里，推到他面前：“尝尝？”
凌渊盯着碗里的肉看了半晌，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刚放进嘴里就被烫得皱眉，却硬是没吐出来，咽下去后才低声说：“太甜。”
第二天沈砚再去时，看到石台上摆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瓷碗，里面盛着用混沌之力凝结的、黑红色的 “仿制品”。
凌渊别扭地别过脸：“学着做的，不好吃就扔了。”
沈砚笑着尝了一口，那味道其实很奇怪，像嚼着冰碴混着铁锈，却还是说：“比我做的香。”
“嗤。” 凌渊那时的嗤笑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做好晚饭，沈砚将菜端到书房里的书桌上。
他特意多盛了一碗饭，放在镜子前的桌面上，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起吃饭。
然后，他才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刚吃了两口，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从镜子里散发出来，缠上了他的手腕。
沈砚抬头看向西洋镜，镜中的凌渊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桌面上的饭菜。
黑眸里闪过一丝渴望，却又带着一丝犹豫。
“怎么不吃？” 沈砚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不合胃口？”
凌渊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闪烁地说道：“不是…… 我只是……”
他想说自己不需要吃饭，但看着沈砚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又有些忍不住。
那红烧肉的香气实在是太诱人了，让他这个早已不需要进食的鬼魂，竟然也产生了一丝食欲。
沈砚看出了他的犹豫，笑了笑，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镜子前：“尝尝吧，就当是尝尝味道。”
凌渊看着那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又看了看沈砚真诚的眼神。
最终还是抵不住诱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穿过镜面，接过了那块红烧肉。
他的手指穿过镜面时，没有产生任何阻碍，就像是穿过一层薄薄的空气。
沈砚知道，这是凌渊对他的信任，只有在他面前，凌渊才会如此放松警惕。
凌渊拿着红烧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沈砚。
他不知道该怎么吃，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沈砚示范着说道：“就像这样，放进嘴里嚼一嚼。”
凌渊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红烧肉放进嘴里。
肉一入口，一股浓郁的香气就在他的口腔里弥漫开来，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味道好得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怎么样？” 沈砚问道，脸上带着一丝期待。
凌渊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含糊地说道：“好吃……”
看到他这副样子，沈砚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凌渊一定会喜欢这道红烧肉的。
“喜欢就多吃点。” 沈砚又夹了几块红烧肉，放在镜子前的碗里，“还有这个清炒时蔬和西红柿鸡蛋汤，也尝尝。”
凌渊没有再犹豫，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认真，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吃到第三块肉时，他忽然停了下来，黑眸里闪过一丝茫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抓不住那缕思绪。
沈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觉得暖暖的。
他知道，凌渊虽然是个鬼魂，但也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欲望和情感。
只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孤独和恐惧，才让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而他，愿意一点点地融化凌渊心中的坚冰，让他重新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镜子外，一个在镜子里，默默地吃着晚饭。
厨房里的香气，书房里的灯光，还有两人之间无声的陪伴，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宁静的画面。
吃完晚饭，沈砚收拾好碗筷，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镜子前，和凌渊聊了起来。
“今天工匠们清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 沈砚说道，“有一些旧照片，还有一些信件。”
凌渊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好奇：“是什么样的照片和信件？”
“都是些以前我和家人的照片。”
凌渊的黑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低声说道：“是吗……”
沈砚看出了他的失落，笑了笑，说道：“不过，在我看来，还是你比较重要。”
凌渊的黑眸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像是被点燃的星火。
他看着沈砚，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沈砚认真地说道，“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句话说出口时，他脑海里忽然闪过天道崩解前的最后一幕。
凌渊的身体在他眼前寸寸碎裂，黑红色的灵魂碎片像流星般四散飞溅。
凌渊最后看他的眼神，有决绝，有不舍，还有一句无声的唇语：等我。
沈砚的指尖微微收紧，心口传来熟悉的钝痛。
凌渊的黑眸里充满了感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穿过镜面，轻轻握住了沈砚的手。
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熟悉的阴冷气息，却让沈砚感到了一丝安心。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握着彼此的手，没有说话，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彼此的心中流淌。
过了好一会儿，凌渊才缓缓松开手，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沈砚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书房，回卧室休息了。
镜中的身影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看着沈砚离开的方向，黑眸里充满了温柔和期待。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红烧肉的香气，和沈砚掌心的温度。
他隐约觉得，这种温暖的感觉并不陌生，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陪着他，给过他同样的温度。
夜色渐深，沈公馆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只有书房里的西洋镜，还散发着淡淡的银辉，映照着镜中那个温柔的身影。
镜面右下角，被黑雾包裹的玉佩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