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砚就被窗外工匠们复位石板的动静吵醒了。
他披衣走到窗边,看着石板被小心铺回原位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
那里藏着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夜里总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推开书房门时,西洋镜里的凌渊正望着窗外,听见动静猛地回头,黑眸里还带着未散去的疲惫。
昨天对抗怨煞时暴涨的黑雾此刻薄了许多,连带着长衫上的暗纹都清晰了些,只是脸色比往日更显苍白。
“醒了。” 凌渊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嗯。” 沈砚走到镜子前,没提他的疲惫,只是从领口摸出玉佩,轻轻放在镜面旁的桌面上,“你看,它好像更暖了。”
玉佩躺在晨光里,玫瑰花纹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凌渊的目光立刻被吸了过去,黑雾不自觉地探出一缕,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玉佩边缘,像是在确认什么。
“没什么不一样。” 他嘴硬道,指尖却在镜面上轻轻点着,跟着玉佩的纹路移动。
沈砚笑了笑,拿起玉佩凑到镜面:“你仔细看,花纹的衔接处,是不是有个很小的‘渊’字?”
凌渊的黑眸骤然紧缩。他凑近镜面,果然在两片玫瑰花瓣的交错处看到一个极小的刻字,笔锋凌厉,和他潜意识里对自己名字的认知惊人地吻合。
黑雾猛地翻涌起来,在镜面上撞出细碎的涟漪。
“这是……” 他的声音发颤,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名字。
“或许是你刻的。” 沈砚指尖轻轻覆在那个字上,“另一半花瓣上,应该有个‘砚’字。”
话音刚落,玉佩忽然发出一阵温润的光,将两人的手笼罩其中。
沈砚的脑海里瞬间炸开一片暖光,闪过的画面不再模糊 ——
不是原主的身影,而是他自己。
他穿着常穿的那件深灰西装,站在一片混沌的废墟里,手里拿着刻刀,正低头在一块玉佩上雕琢。
身边的黑雾里,凌渊的金瞳映着他的动作,声音带着混沌特有的低沉:“刻你的名字,是想把你和我绑在一起?”
“不然呢?” 他那时的声音还带着少年气,抬头时蹭到对方垂落的黑发,“省得你哪天乱跑,找不到回家的路。”
画面碎得极快,沈砚猛地回神,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腔。
他看向镜中的凌渊,对方也正怔怔地看着他,黑眸里翻涌着震惊。
“你也看到了?” 沈砚的声音有些发紧。
凌渊点了点头,黑雾剧烈地起伏着:“废墟…… 刻刀…… 你说要绑着我……” 他的记忆还是碎片,但那种被珍视的暖意却无比清晰,“那是…… 我们真正的过去?”
“是。” 沈砚肯定地说,指尖按住发烫的玉佩,“是我们。”
凌渊的黑眸里瞬间亮起光来,像被点燃的星火。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穿过镜面握住沈砚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带着一丝颤抖:“那你…… 不会因为别人离开我?”
沈砚反手握紧他的手,掌心相贴的地方,玉佩的温度透过两层皮肤传过来,像是一道无形的契约。
“不会。” 他看着镜中那双写满不安的黑眸,一字一句道,“我找的是你,从始至终都是。”
凌渊的黑雾忽然柔和下来,像水一样漫过他的手腕,轻轻缠上他的手指。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头,用额头抵着镜面,像是在感受他的温度。
沈砚没再说话,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才起身去准备早饭。
从空间里拿出牛奶和面粉时,他忽然想起凌渊本体第一次喝牛奶的样子。
对方皱着眉把杯子推回来,说 “腥气”,却在他转身时偷偷抿了一口,被抓包时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烤好的饼干带着黄油香,沈砚特意叠成小巧的方块,放在镜子前的白瓷盘里。
凌渊果然没再嘴硬,拿起叉子小口吃着,黑眸时不时瞟他一眼,像是怕他突然消失。
“今天工匠收工后,去花园看看?” 沈砚咬了一口饼,状似随意地说,“玉佩好像对那里的气息有感应。”
凌渊的动作顿了顿,黑雾微微收紧:“那里的怨煞……”
“有它在。” 沈砚晃了晃手里的玉佩,“而且,我想看看你刻字的那棵树。”
他没说的是,刚才的记忆碎片里,废墟旁确实有棵歪脖子树,树干上刻着两个交缠的名字,被混沌黑雾小心翼翼地护着,像是怕被天道发现。
凌渊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吃完早饭,两人对着玉佩研究了许久。
凌渊的黑雾偶尔会触碰到玉佩,每次接触,他的黑眸就会恍惚一瞬,像是有什么记忆要冲破屏障。
沈砚安静地陪着,没追问,只是在他皱眉时,轻轻用指腹蹭了蹭镜面,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怕想起不好的事?” 他忽然问。
凌渊的黑雾顿了顿,低声道:“怕想起…… 我曾经伤害过你。”
沈砚的心轻轻一缩。
他想起天道崩解前,凌渊本体为了护他,生生受了天道一击,混沌核心碎裂的瞬间,对方的金瞳里满是后怕。
“你从来没有。” 他拿起玉佩,贴在镜面上,与凌渊的黑雾相触,“你只会护着我,过去是,现在也是。”
玉佩再次亮起暖光,这次的画面更清晰 ——
天道的金色雷劫劈下来时,凌渊本体的黑雾瞬间将他裹成茧,自己却硬生生扛了那一击。
他听见对方在黑雾外闷哼一声,紧接着是染血的指尖穿过雾层,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别怕,我在。”
“我在……” 凌渊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黑眸里泛起水光,“阿砚,我好像…… 一直都在护着你。”
沈砚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刚想说话,窗外传来工匠收工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期待。
走到花园时,夕阳正把石板路染成金红色。
沈砚沿着刻着玫瑰纹的石板慢慢走,忽然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住脚步。
树干上,两个交缠的名字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旧能看出 “渊” 与 “砚” 的轮廓。
沈砚的指尖刚触碰到树皮,口袋里的玉佩就剧烈地发烫,几乎要挣脱他的掌心。
“这里。” 凌渊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的黑雾穿透镜面,在树干上空凝聚成一只手的形状,轻轻覆在刻字上,“是我们刻的,在这里……”
他的话没说完,却有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出来 ——
他们在这个小世界躲过天道的追查,凌渊用黑雾遮住天空,他靠在对方怀里刻字,树皮的粗糙感和对方胸膛的温度重叠在一起。
刻完最后一笔时,凌渊低头咬住他的耳垂,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刻了我的名字,就一辈子不能反悔。”
“不反悔。” 沈砚对着空气轻声说,像是在回应很久以前的承诺。
夕阳落在两人身上,将西洋镜的影子拉得很长。
凌渊的黑雾温柔地缠上他的手腕,与玉佩的暖意交织在一起。
沈砚知道,这些零碎的记忆只是开始,但只要身边有这缕属于凌渊的气息,他就有耐心等下去,等所有碎片拼凑成完整的过往。
回到书房时,玉佩的光芒渐渐平息,却比往日更暖了些。
凌渊靠在镜面上,黑眸里的疲惫被一种安定取代,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属感。
“明天…… 还能看玉佩吗?” 他小声问,像是怕这个请求过分。
沈砚将玉佩放在镜面旁,与他的黑雾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玻璃:“当然,它本来就是我们的。”
夜深时,沈砚躺在床上,能清晰地感觉到玉佩的暖意顺着血脉蔓延。
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那个被困在废墟里的身影,总在黑雾深处,默默守着一点属于他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