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冰冷传唤，在时空监察署内部引发了海啸。
“三十天？去柯伊伯带边缘的指定时空坐标？这根本不可能！”联合国特使在视频会议上几乎是在咆哮，“以人类现有最快的探测器‘旅行者’号的速度，飞到柯伊伯带都需要几十年！更别提还要精确匹配那个鬼时空状态！”
“那就创造可能。”秦峰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时间不是借口，距离不是障碍。既然它们敢发传票，就该知道我们可能有应诉的方法。”
方法，确实有，而且极其危险。
埃利奥特和马克的团队在分析了南极“归墟之门”周边残留的、属于协会的损坏设备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协会激进派（钟表匠与齿轮妹）并非完全失败。他们似乎成功启动过一个短途的、实验性质的“时空迁跃引擎”原型机，其目标指向——正是太阳系外围！
“引擎核心是完好的，或者说，是‘可修复’的，”埃利奥特在技术简报会上展示着复杂的设计图，“它利用了‘归墟之门’泄露出的部分高维时空曲率，进行一种类似‘空间褶皱滑行’的移动。理论航速足以在三十天内抵达目标区域。但问题有三个：第一，能量需求巨大，需要同时启动全球至少三处大型可控裂隙作为‘弹弓’的支点；第二，引擎从未进行过载人测试，时空潮汐对生物体的影响未知；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单向传送。我们没有返程的技术和数据。”
简报室内一片死寂。单向票。这意味着，踏上这趟旅程的人，无论仲裁结果如何，都可能再也无法回到地球。
“我去。”颜不语第一个举手，声音平静，“疤痕是我接收的信息，浑天锅是关键接口，我无可替代。”
“我是署长，人类代表，我必须去。”秦峰紧随其后。
“需要有人保护你们，处理物理层面的麻烦。”渡鸦抱着手臂，语气轻松得像去郊游，“算我一个。”
“锅……我是说，那口重要的锅，得有人照看和操作吧？”伊戈尔挠挠头，“而且万一路上需要做饭呢？”
技术专家马克，守夜人知识库艾琳，时间理论顾问埃利奥特……核心成员几乎都站了出来。这不是英勇，而是责任与别无选择。
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提出了申请。
在隔离观察室中，那团由青云子以残存修为护住、寄托于浑天锅一丝温养能量而存在的、属于白纸少年（或者说莱纳斯最后纯净意念）的微弱灵体，通过交互界面，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意识波动：
【我…申请…加入…理由…我能…理解‘它们’…逻辑…我曾…接近…那种…秩序…】
这个提议引发了激烈争论。让一个意识不完整、且与敌人（过去的协会）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灵体加入如此关键的队伍，风险极高。
青云子亲自与那团灵体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深层意识沟通。出来后，他面容更加憔悴，但眼中多了一丝决断。
“带他去吧。”青云子对秦峰和颜不语说，“此灵体虽源自莱纳斯，但已剥离了绝大部分偏执与罪孽，仅存对‘秩序’与‘时间真理’的纯粹认知渴望，以及对自身过往的救赎之念。在应对可能完全基于逻辑与协议的‘仲裁者’时，他的思维模式，或许能提供我们无法理解的视角。况且……”
他看向颜不语怀中的浑天锅：“将他置于SI-13的持续温养和监控之下，可控。留在地球，若生变故，反为隐患。”
人选最终确定：秦峰（领队）、颜不语（核心）、渡鸦（安保战术）、马克（技术维护）、埃利奥特（时间导航）、以及特殊成员“灵体莱纳斯”（意识容器为特制的水晶柱，连接浑天锅）。伊戈尔和艾琳被强令留下，他们需要协助青云子稳定地球局势，并作为“火种计划”的监督执行者。
接下来是更残酷的现实问题：时间跳跃的生理代价。
“即使引擎工作完美，我们自身处于保护舱内，”埃利奥特展示着模拟数据，“穿越高维时空褶皱时，局部时间流速的不均匀性仍会产生巨大‘时差’。保守估计，我们的生物年龄，相对于地球时间，可能会额外流逝三到七年。而且，这种衰老是不可逆的，是时间在我们身上留下的真实刻痕。”
这意味着，他们归来时（如果能归来），将比留在地球的亲友“老”上好几岁。对于本就因强行苏醒而损耗寿元的青云子而言，这可能意味着永别。
没有时间悲伤。全球最顶尖的工程师和科学家被集中起来，在南极冰原上，围绕着那台残破的引擎原型，开始了疯狂的修复与改造。代号：“方舟-仲裁者号”。
与此同时，全球三处最大的可控裂隙（长城、吉萨、巨石阵）被调整到特定的共鸣频率，准备为引擎启动提供巨大的“初速度”。
第十天，引擎修复完成。
第十五天，人员强化训练与适应结束。
第二十天，“方舟-仲裁者号”组装完毕——它更像一个被复杂时间稳定场包裹的金属茧，而非传统意义上的飞船。
第二十五天，一切准备就绪。
启程前夜，青云子将颜不语单独叫到观星台。
夜风很大，吹得他青袍猎猎作响。他没有看颜不语，而是仰望着星空，良久，才缓缓开口：
“此行凶险，九死一生。仲裁之道，诡谲难测。为师……已无更多可教你。”
他转过身，从怀中取出一物，不是法器，而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温润的青色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守”字。
“这是青云观开山祖师所佩，”青云子将它轻轻挂在颜不语脖子上，“它不具神通，不增法力。唯愿你在那冰冷秩序之地，见玉如见山门，记得自己从何处来，为何而战。”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
“若事不可为……不必勉强。留得性命，方有将来。地球，有为师在。”
颜不语握紧胸前的玉佩，冰凉之后是温润。她跪下来，对青云子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弟子……定不负师门，不负苍生。”
另一边，秦峰正在与留守的伊戈尔、艾琳做最后交代。“火种计划”全面启动，人类文明的核心知识库被封存入数个隐秘的时空胶囊。如果仲裁失败，如果“清理程序”降临，这些胶囊将是文明最后的余烬。
“我们会守住这里，”艾琳红着眼圈，却努力挺直脊背，“等你们回来吃庆功宴。火锅底料，我准备最辣的。”
启程日，南极冰原。
“方舟-仲裁者号”矗立在巨大的发射平台上，周围是密布的能量导管和时空稳定锚。全球三处裂隙的能量，通过复杂的网络汇聚于此。
青云子、伊戈尔、艾琳及所有留守人员站在远处的观察台。没有鲜花，没有欢呼，只有肃穆的沉默。
秦峰、颜不语、渡鸦、马克、埃利奥特依次走入船舱。装着灵体莱纳斯的意识水晶柱被小心安置在浑天锅旁。
“最后检查，全员就位。维生系统正常，时间稳定场全功率，浑天锅接口连接稳定，意识链接确认……”
“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船舱内，众人躺在特制的缓冲舱内，透过观察窗，最后看了一眼地球蔚蓝的弧线。
“三、二、一……引擎启动！裂隙能量注入！”
轰！！！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整个空间被撕裂、又被强行缝合的诡异“嗡鸣”。船体外部的景象瞬间扭曲，拉长，变成五彩斑斓的流动线条。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即使有保护场，每个人都感觉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
颜不语紧握着胸前的玉佩，另一只手按在浑天锅上。她能感觉到，锅身正在剧烈震动，与外部狂暴的时空能量进行着复杂的交互与调和。旁边水晶柱里的灵体莱纳斯，闪烁出明暗不定的光芒，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外部的流光逐渐褪去，变成了深邃无边的黑暗，点缀着远比在地球上看到的更多、更冷、也更陌生的星辰。
“我们……出来了。”埃利奥特虚弱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响起，“初步定位……我们已经离开太阳系行星轨道范围，正以亚光速向目标坐标前进。相对地球时间……已过去七十二小时。”
船上时间，仅仅过去了十分钟。
时空跳跃的威力初步显现。
更让人心惊的是，当颜不语下意识看向观察窗外时，她手腕上那道已经平静的银色疤痕，忽然再次传来轻微的、有节奏的刺痛。
而与此同时，浑天锅（SI-13）的表面，自动浮现出一行行从未出现过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陌生符号，像是在进行着某种自动的协议对接自检。
马克试图解读，但系统显示：“编码类型：协议仲裁庭基础交互协议（检测到低权限接入请求）。建议：等待进一步指令。”
他们还没到达目的地，仲裁庭的“系统”，似乎已经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并开始进行初步的“身份验证”。
秦峰看向舷窗外那无垠的、冰冷的深空，缓缓说道：
“全员，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我们，已经进入‘法庭’的管辖范围了。”
旅程，才刚刚开始。而未知的审判，正在前方等待。
（第八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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