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那座号称能抵御核爆的地下会议室里，此刻正在经历另一种形式的爆炸——来自十三个国家代表的意见分歧爆炸。
“主动出击！找到时序者的‘漏洞’，植入逻辑炸弹！”美国ApRA代表约翰逊敲着桌子，他身材魁梧，金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更像华尔街投资人而不是超自然事务官员，“既然它是个系统，就一定有bug。我们可以成为bug。”
俄罗斯dAA代表伊万诺夫慢悠悠地喝了口伏特加——是的，他真在正式会议桌上放了个小银壶，按他的说法是“保持思维清醒”。“然后呢？激怒一个能重置时间线的存在？这就像用弹弓射击管理核电站的AI。”
日本SKc代表山本推了推眼镜：“鄙人认为，应该深入研究规则。时序者既然设定条件，就意味着它愿意按规则游戏。我们应该成为模范玩家，通过所有测试。”
圆桌中央的全息投影显示着青云子留下的三个条件。会议室里坐着四十多人，除了各国代表，还有时间守护者的灰袍人（这次是实体投影，但仍然看不清面容），以及作为特邀专家的颜不语团队。
秦峰代表749局发言：“中国团队建议采取中间路线。遵守规则修复暗礁，但同时尝试与时序者建立沟通渠道。它既然愿意接受抵押品，说明有谈判空间。”
“谈判？”法国代表挑眉，“跟一个可能没有情感的、高维度的、每二十一年来检查一次我们文明成绩单的存在谈判？用什么谈？用我们的Gdp增长率？”
颜不语坐在旁听席，小声对渡鸦说：“我觉得可以用美食谈判。带个火锅去，请时序者涮羊肉。它要是尝了都说好，说不定能加分。”
渡鸦憋笑：“那得派你去当美食大使。但万一时序者没有味觉呢？”
“那就给它放《舌尖上的中国》，视觉诱惑。”马克加入闲聊，“或者放熊猫视频，没有人能抵抗熊猫。”
艾琳在认真做笔记，闻言抬头：“守夜人档案里确实记载过，19世纪有位成员尝试用艺术打动‘高层存在’。他带了梵高的《星空》复制品——当然是赝品——结果引发了小范围时空震荡，因为那幅画的漩涡图案与某个异常频率共振了。”
他们的低语被灰袍人的声音打断。那声音直接响起在每个人脑海中，无需翻译：
“时间守护者建议：遵循第三条路线，即颜不语女士提出的‘谈判’。但谈判筹码不是物质或文化产品，而是‘不确定性’。”
全场安静下来。
灰袍人的投影转向颜不语：“你在时序者的预测模型中只占0.03%概率。这意味着你是计划外的变量。对于任何追求确定性的系统而言，计划外变量既是威胁，也是机会。你可以向时序者证明：人类文明的魅力正在于其不可预测性。”
颜不语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包括约翰逊那种“这小姑娘行吗”的怀疑眼神，和伊万诺夫“有趣伏特加”的玩味表情。
她站起来——腿有点软，但声音还算稳：“青云子师尊留下信息说，时序者每二十一年校准一次，是在评估人类文明的‘成长’。但成长从来不是线性、可预测的过程。真正的文明突破，往往来自意外、错误、甚至灾难后的顿悟。”
她走到全息投影前，调出一段数据——马克昨晚熬夜整理的图表：“看人类科技史。青霉素的发现是因为培养皿被意外污染；微波炉的发明是因为雷达工程师发现口袋里的巧克力融化了；连互联网的雏形都是冷战时期为了保障通讯不被核战中断而设计的。”
图表上，一个个重大发明旁都标注着“偶然因素”。
“如果我们把文明变得完全可预测、完全符合时序者的‘健康标准’，那还是人类文明吗？”颜不语看向灰袍人，“时间守护者存在了这么久，应该最清楚：最稳定的时间线往往也是最缺乏活力的时间线，最终会因熵寂而消亡。”
灰袍人沉默良久。投影的轮廓似乎微微波动。
“这个观点……有趣。但风险极高。时序者可能会将不可预测性判定为‘混乱’，加速重置进程。”
“那就看我们如何定义‘健康的不可预测性’。”秦峰接话，“不是无政府混乱，是创造性、适应性、在规则框架内的创新。就像爵士乐——有和弦框架，但即兴发挥才是灵魂。”
约翰逊抱着手臂：“说得好听。具体怎么做？我们只有不到一年时间，要修复七个暗礁、解决一场时间撕裂危机、还要去什么时序领域捞人。日程表比总统竞选还满。”
山本调出一份计划书：“鄙人团队建议：先修复泰坦尼克号暗礁。这是1912年的伤口，与守夜人历史直接相关，而且涉及第一个抵押品亚瑟·卡特。修复成功后，可以观察时序者反应，同时为后续行动积累经验。”
“修复方案？”伊万诺夫问。
艾琳站起来：“守夜人档案馆有1912年事件的完整记录。当时亚瑟·卡特和詹姆斯·卡特在沉船前，曾尝试用一种‘时间锚定仪式’稳定那个时空节点，但能量不足失败了。现在我们有十三个文明的锚定物，可以重启那个仪式——不是改变历史，而是愈合时间伤痕。”
“需要什么？”法国代表问。
“三样东西。”艾琳调出清单，“一，泰坦尼克号沉没坐标的海水样本——不是现在的，是1912年当晚的，需要从时间裂隙中提取。”
“二，卡特的发报机残骸上的一片金属——它在海底，但时间守护者应该有办法获取。”
“三，一位与1912年有强烈情感联系的后人参与仪式。”艾琳顿了顿，“那就是我。”
会议室里响起低语。英国代表——那位用茶叶罐装圣物的老绅士——开口：“艾琳女士，你是认真的？时间仪式不是儿戏，万一出问题……”
“我曾祖母等了这个机会一百一十年。”艾琳的声音很平静，“守夜人的信条是：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因为如果没人做，时间就会忘记那些不该被忘记的。”
灰袍人投影突然闪烁了一下。
“时间守护者可以提供海水样本和金属残片。但需要提醒：修复暗礁不是抹去历史，是让历史伤口不再持续流血。泰坦尼克号依然会沉没，两千多人依然会遇难。仪式只是让那个时间点不再持续释放时空毒素。”
“这就够了。”颜不语说，“我们不是要当救世主，是要当医生——治疗时间的医生。虽然这个医生偶尔用火锅当医疗器械。”
约翰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好吧，至少你们有幽默感。ApRA同意泰坦尼克行动，我们会提供深海作业技术支持。”
“俄罗斯提供核动力破冰船。”伊万诺夫说，“北大西洋四月还很冷，常规船只会被困住。”
“日本提供高精度时空定位仪器。”山本点头。
“法国提供……”法国代表想了想，“美食团队。长时间海上作业需要好伙食维持士气。”
提议一个接一个，计划逐渐成形。两个小时后，一份详细的《泰坦尼克暗礁修复行动方案》草案完成。时间定在四个月后——2024年4月，沉船纪念日前后。
会议进入最后环节：正式成立“国际时空理事会”（International temporal council, Itc）。章程规定，理事会由十三个节点国家各派一名代表组成，下设技术委员会、行动部、研究部。时间守护者作为顾问列席，无投票权但有一票否决权——这个条款争论了四十分钟。
“凭什么他们能一票否决？”约翰逊不满。
灰袍人回答：“因为我们经历过三十七次文明重置，知道哪些决定必然导致失败。否决是为了避免你们重蹈覆辙。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让我们参与。”
最终条款通过。
散会前，灰袍人单独留下颜不语团队。
“关于谈判计划，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方案。时序者下一次‘注视’将在三个月后，七星位置进入预校准阶段。那时是建立初步接触的机会。”
“怎么接触？”颜不语问。
“通过长城节点。七星连珠的能量会先在那里汇聚，形成临时通道。你需要做的不是说话——时序者可能不理解语言——而是展示。”
“展示什么？”
“展示人类文明中那些无法被量化、无法被预测、但最有价值的东西。” 灰袍人停顿了一下，“时间守护者建议：展示‘无意义的快乐’。”
所有人都愣住了。
“时序者理解效率、秩序、逻辑。但它不理解为什么人类会花时间看猫咪视频，会为虚构的故事流泪，会在雨中跳舞，会讲不好笑的笑话然后自己大笑。这些‘无用’的瞬间，可能是我们最有力的论据。”
渡鸦吹了声口哨：“所以我们的战略是……用抖音短视频对抗时间重置？”
“从某种角度说，是的。” 灰袍人的投影似乎有一丝笑意——也许是错觉，“但需要精选内容。我们建议组建一个跨文化团队，收集各文明中最能体现‘无目的之喜悦’的片段。”
马克已经在记笔记：“我可以写个算法，分析社交媒体上的爆款内容，找出共性……”
“但要小心过滤掉商业营销和负面内容。”秦峰提醒，“要纯粹的那种快乐。”
颜不语突然想到什么：“我可以请师尊帮忙。他虽然被时间锚定，但应该还能施法。也许可以用道术把那些快乐瞬间‘封装’起来，做成……时间胶囊礼盒？”
“这个想法可行。” 灰袍人点头，“时间守护者会提供封装技术。那么，三个月后，长城节点见。”
投影消失。
会议室里只剩下五人。窗外，日内瓦湖在夕阳下波光粼粼，游船缓缓驶过，游客在拍照——完全不知道地下刚刚决定了人类文明的谈判策略。
“所以现在，”颜不语伸了个懒腰，“我们有四个月时间准备泰坦尼克行动，三个月时间准备给时序者送‘快乐大礼包’，同时还要继续练习钓龙、学玛雅冥想、背守夜人档案……”
“别忘了日常工作。”秦峰补充，“749局的常规报告还得写。局长说不能因为拯救时间就耽误KpI。”
渡鸦瘫在椅子上：“我想辞职。然后去开个小吃摊，卖烤串。至少烤串不会要求我给它表演无意义的快乐。”
“但你可以从烤串中提炼无意义的快乐。”马克认真地说，“看顾客吃到好吃东西时的表情——那就是最纯粹的人类喜悦之一。”
艾琳微笑：“我曾祖母的笔记里说，1912年春天，亚瑟出发前，他们曾在伦敦一家小咖啡馆吃司康饼。亚瑟说，如果能回来，要开一家自己的咖啡馆，每天烤新鲜的司康。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看人们吃到热腾腾司康时那瞬间的幸福。”
所有人都安静了。
颜不语站起来：“好了，伤感时间结束。我们现在有活要干。首先——”
她看向窗外，一个卖冰淇淋的小推车刚好经过。
“首先，去买冰淇淋。日内瓦的冰淇淋据说很好吃，而这种‘为了好吃东西而暂时忘记世界危机’的行为，正是我们要收集的‘无意义快乐’的典型案例。”
“为了研究。”秦峰严肃地补充。
“当然是为了研究。”五人异口同声。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吃着冰淇淋。夕阳把云染成粉紫色，天鹅在湖面游过。
颜不语咬了一口巧克力口味，感受着甜味在舌尖化开。这一刻，没有时间暗礁，没有时序者，没有文明重置的倒计时。
只有冰淇淋，夕阳，和五个暂时偷闲的人。
她突然明白了灰袍人说的“无意义的快乐”是什么意思。
不是真的无意义。
是那些无法被纳入任何宏大叙事，却让活着变得值得的微小瞬间。
她把这一刻的感受仔细记住。
准备三个月后，打包送给时间之外的存在。
如果运气好，也许时序者会尝到甜味。
如果运气不好……
至少她吃了好吃的冰淇淋。
“嘿，”渡鸦用胳膊肘碰碰她，“你那个巧克力味的，给我尝一口。”
“不给。自己买去。”
“小气。”
打闹声中，日内瓦的夜晚降临。
而在看不见的维度里，七星的位置，又默默移动了一分。
像考官在准备考题。
也像观众在等待演出。
颜不语吃完最后一口蛋筒，把包装纸精准投入垃圾桶。
演出会有的。
但演员得先吃完冰淇淋。
（第6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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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第67章《守夜人的遗产》——为准备泰坦尼克行动，艾琳公开了守夜人组织的完整历史档案。其中揭示了一个惊人事实：组织创始人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滞留在时间中的旅者”。这个旅者留下了十二件遗产，分散在世界各地，集齐后可以打开通往时序领域的稳定通道。而第一件遗产，就藏在泰坦尼克号的残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