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圣托马斯医院的特殊监护区，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渡鸦躺在单间病房里，身上连着心电监护仪，但眼睛已经睁开，正盯着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她的“真实视界”能力在缓慢恢复，能“看”到空气中微弱的能量流动——不是天赋，更像是后遗症。
门开了，颜不语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
“医院的营养餐太难吃，我给你带了点别的。”她从袋子里取出一个保温盒，“皮蛋瘦肉粥，唐人街买的。”
渡鸦坐起身，接过保温盒时手还在轻微颤抖。她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吃。不是享受，是机械性的进食。
“那六个人情况怎么样？”她问，声音沙哑。
“都醒了。”颜不语在病床边坐下，“艾利克斯恢复最快，已经能下床走动。索菲亚和伊万还有些空间感错乱，医生说是长期被困在天赋极致状态的后遗症。玛雅拒绝见任何人，包括律师。大卫和阿基拉……比较麻烦。”
“麻烦？”
颜不语从手机上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是阿基拉的病房，这个日本男人蜷缩在床角，双手抱头，浑身发抖。他对每个接近的人都尖叫:“不要！不要拿走我的眼睛！”
“他的天赋是看见生命线。”颜不语解释，“在镜中世界，他被困在那种状态里，看到的不是正常的生命能量，而是……万物衰败、死亡的过程。植物的枯萎，小动物的死亡，甚至空气中微生物的消亡——他被迫‘看’了四十年。”
渡鸦放下勺子:“治愈的可能性？”
“心理医生说需要长期治疗。但好消息是，他的天赋似乎消失了。或者说，被永久性创伤抑制了。”颜不语顿了顿，“这也是其他人的情况:天赋都在，但大脑启动了某种保护机制，把它们‘锁’起来了。”
“所以师尊的计划失败了？那些数据……”
“失败了，也没失败。”颜不语调出另一份报告，是秦峰从749局内部系统黑出来的，“你看这个。”
报告标题是《视觉模块原型机测试记录》，日期是三天前——就在镜中世界崩塌的第二天。报告显示，某种“人造视觉器官”已经在实验室动物身上测试成功，能让小白鼠看见红外线、紫外线，甚至……微弱的灵能波动。
“局里那些人，早就拿到了部分数据。”颜不语关掉报告，“师尊带走了核心，但基础理论和早期实验记录还在他们手里。他们一直在并行研究，只是缺最后一块拼图——六个天赋者的完整数据，以及我的融合反应数据。”
渡鸦的脸色沉了下来:“所以他们不会罢休。”
“不仅不会，动作还加快了。”颜不语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七星连珠的大天文窗口还有三天，但局里刚刚发布了全球异常预警，级别提升到最高。理由是‘检测到大规模灵能波动，可能引发连锁性超自然事件’。”
“借口。”渡鸦冷笑，“他们想把水搅浑，趁乱行动。”
“对。而且我怀疑，他们手里不止一个‘视觉模块’项目。”颜不语压低声音，“秦峰在查李维的财务记录时发现，过去十年，有一个代号‘千眼’的匿名账户，定期向十几个不同的科研机构汇款。其中包括剑桥大学的神经科学实验室、mIt的人机交互研究所，甚至……一家在瑞士的私营生物科技公司。”
“他们在全球布局。”渡鸦明白了，“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即使伦敦的计划失败，其他地方的实验还能继续。”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渡鸦突然问:“你恨他吗？”
颜不语知道她问的是谁。
“恨过。”她诚实回答，“千年前恨他背叛，现在……不恨了。只是觉得可悲。”
“可悲？”
“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拥有移山填海的力量，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囚徒。”颜不语看向窗外，“困在对人类未来的恐惧里，困在自己编织的‘救世主’梦里，最后连句真心的‘对不起’都说不出口，只能用那种方式告别。”
她想起师尊最后的身影，透明，孤独，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青烟。
“但他给了你自由。”渡鸦说。
“对。”颜不语点头，“这是我最不恨他的地方。在最后一刻，他选择了放手。”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秦峰走了进来。他换了身便服，但眼中的血丝显示他至少24小时没睡。
“有消息了。”他把一个平板电脑递给颜不语，“我追踪了‘千眼’账户的最新转账记录。三天前，有一笔巨额资金汇入了日本的一个实验室账户。实验室的公开研究方向是‘视网膜神经信号转译’，但内部文件显示，他们在做人脑视觉皮层直接刺激实验。”
颜不语快速浏览文件:“人体实验？”
“还没到那一步，但很接近了。”秦峰调出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女性的侧影，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眼睛上蒙着纱布，“这是他们最新的‘志愿者’，三年前因事故失明。实验室声称在用‘新型光学传感器阵列’帮助她恢复视力。”
“但她‘看’到的不只是可见光，对吗？”渡鸦问。
秦峰点头:“根据泄露的医疗记录，她在接受治疗后报告‘看到奇怪的颜色和线条’，还说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实验室的解释是‘神经适应期的幻觉’，但时间上太巧了——她的治疗开始时间，正好是伦敦这边六个天赋者被捕获的时间点。”
“他们在做远程数据传输实验。”颜不语得出结论，“用伦敦这边收集的天赋数据，远程‘灌输’给其他实验体。师尊带走了核心，但基础传输技术他们早就掌握了。”
她站起身，在病房里踱步。窗外，伦敦的天空开始阴沉，云层低垂，像要下雨。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她停下脚步，“三天内，必须阻止他们。否则一旦‘视觉模块’技术泄露，或者更糟——被批量生产，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阻止？”秦峰问，“我们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全球可能有十几个实验室在做类似研究。”
颜不语看向渡鸦:“你的‘真实视界’，能看到能量流动的源头，对吗？”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锚点。”渡鸦说，“就像用雷达追踪信号，必须知道信号的大致方向和特征。”
“我们有锚点。”颜不语打开保温盒的夹层，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密封袋。袋子里是六根头发——来自艾利克斯、索菲亚、伊万、玛雅、大卫、阿基拉。
她是在探望他们时，以“检查灵能残留”为名悄悄收集的。
“这些头发里，还残留着他们被抽取天赋时的能量印记。”颜不语解释，“如果那个实验室真的在用他们的数据做实验，那么实验体和这些头发之间，一定会存在某种量子纠缠般的弱连接。”
渡鸦明白了:“你想让我用这些头发作为锚点，反向追踪所有正在使用这些数据的实验地点？”
“对。而且要快。”颜不语看向秦峰，“你需要黑进全球的卫星监控网络和互联网骨干节点。一旦渡鸦锁定位置，立刻切断那些实验室的所有对外通讯，包括备用线路。”
秦峰皱眉:“这需要极高的权限，而且会触发警报。”
“那就让它触发。”颜不语眼中闪过冷光，“我们不是在偷偷摸摸调查，是要公开宣战。让他们知道，有人盯着他们，有人敢对抗他们。”
渡鸦从病床上下来，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给我一个安静的房间，还有……高浓度的灵力补给剂。追踪范围这么大，我的消耗会很大。”
“医院的地下室有一间废弃的mRI室，墙壁有铅屏蔽，能隔绝干扰。”秦峰说，“补给剂我马上去准备。”
“还有一件事。”颜不语叫住他，“联系艾利克斯。那孩子对能量流动有直觉，也许能帮渡鸦校准方向。”
三小时后。
医院地下二层，废弃的mRI室。
房间中央，渡鸦盘腿坐在地上，周围用粉笔画了一个复杂的法阵——不是玄学法阵，而是她自己设计的能量导引阵列。六根头发分别放在六个顶点，每根头发下面压着一枚铜钱。
颜不语站在法阵外，双手结印，维持着房间的灵力场稳定。秦峰在旁边的控制台前，面前是三块屏幕，分别显示全球卫星网络状态、互联网骨干节点流量，以及一个空白的地图界面。
“开始。”渡鸦闭上眼睛。
她的“真实视界”启动。这一次不是看，而是“感应”。像声纳一样，以六根头发为基点，向全球辐射出无形的感知波。
起初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和噪音。
然后，第一个光点出现了。
东京，涩谷区。一座不起眼的写字楼地下三层。光点闪烁的频率和阿基拉的头发一致。
“位置锁定。”秦峰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东京，北纬35.66，东经139.69。正在接入当地监控……确认，建筑登记为‘视界科技株式会社’。”
第二个光点。瑞士，日内瓦湖畔的一座私人庄园。频率对应大卫的头发。
“瑞士，北纬46.20，东经6.15。庄园属于一家名为‘奥丁之眼’的基金会，注册地在开曼群岛。”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剑桥、波士顿、柏林、新加坡、悉尼。全球七个地点，像北斗七星一样在地图上亮起。每个地点都对应着一根头发，对应着一个被掠夺的天赋。
但渡鸦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她喃喃道，“还有……第八个。”
第八个光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但确实存在。而且它的频率很特殊——不是对应任何一根头发，而是……对应所有头发。
像是一个集成的接收端。
“位置呢？”颜不语问。
渡鸦咬破舌尖，用疼痛激发潜力。感知波强行扩展，追踪那个微弱的信号。
信号在跳跃，在伪装，在利用全球互联网的节点不断反射，像在玩一场高端的捉迷藏。但渡鸦的“真实视界”最擅长看穿伪装。
她锁定了信号的最终来源。
光点在地图上亮起的那一刻，三人都愣住了。
位置显示:伦敦，威斯敏斯特区。
确切地说——英国议会大厦，下议院议事厅。
秦峰的手停在键盘上，脸色苍白:“不可能……那里是……”
“最高级别安保区域。”颜不语替他说完，“理论上连一只未经授权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渡鸦睁开眼睛，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过度使用能力的反噬来了。
“但信号确实来自那里。”她擦掉血迹，“而且……那不是实验室。是控制中心。所有其他七个地点的数据流，最终都汇向那里。”
她看向颜不语:
“第八个光点里，有至少十二个不同的能量特征。像是……一个委员会。”
颜不语明白了。
不是李维一个人。
也不是749局的一个派系。
是一个横跨多个国家、多个领域的联盟。政客、科学家、商人、军方人士……所有想要掌控“视觉模块”技术，并利用它获取权力、财富、或者某种扭曲的“进化”的人。
他们的总部，就在英国议会的眼皮子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三天。”秦峰看着屏幕上开始倒计时的天文时钟，“七星连珠还有72小时。他们会选在那个时间点做什么？”
颜不语没有回答。她走到控制台前，放大地图上的议会大厦区域。在大厦的地下结构蓝图上，她看到一个标注着“二战时期防空洞，已废弃”的区域。
但根据渡鸦的追踪，信号就来自那里。
防空洞深处，藏着什么？
她的手机震动。又是一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这次附上了一张照片:
议会大厦的入口，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回头看向镜头。男人大约五十岁，面容儒雅，戴着金丝眼镜。
照片下有一行字:
“颜小姐，诚邀您莅临三日后的‘新世纪开幕式’。座位已为您预留。——千眼理事会敬上”
信息在五秒后删除。
颜不语放下手机，看向秦峰和渡鸦:
“准备一下。三天后，我们去参加一个派对。”
“什么派对？”
“砸场子的派对。”
窗外，第一滴雨落下。
倒计时:71:5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