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眼睛里的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颜不语自己的倒影——但在那个倒影中，她的眼睛也正在变成银色。
“闭眼！”颜不语厉声喝道，同时一掌拍向墙壁。掌风带着清心咒的灵力，墙壁上的涟漪骤然一滞，那些凸出的眼睛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渡鸦已经闭上眼睛，但她的“真实视界”并不依赖肉眼。她“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整个房间的能量结构正在被扭曲，空间像一张被揉皱的纸，现实与镜中世界的边界在这里变得极其脆弱。
“它们在尝试建立稳定的通道！”渡鸦急促地说，“至少有七个能量节点在同时发力，位置在——”
她猛地指向房间的七个方位:四角、天花板中心、地板中心，以及……那件卫衣所在的衣柜。
颜不语的目光落在衣柜上。那件蓝色卫衣无风自动，衣摆轻轻摇摆，像在招手。衣领内侧绣着的“E”字开始发光，不是反射的光，而是从布料内部透出的幽蓝微光。
“那是锚点。”颜不语明白了，“师尊用伊芙琳的遗物作为坐标，把镜中世界的触须伸进了现实。”
她冲到衣柜前，不是去拿那件衣服，而是伸手探向衣柜内部的后壁。手掌触碰到木板的瞬间，木板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衣柜后面不是墙壁，而是一个空间通道。
通道的另一端，她看到了六个身影。
他们站在一个圆形的石台上，围成一圈，每个人脚下都踩着一个发光的七芒星节点。正是那六个失踪的“眼睛”:艾利克斯、索菲亚、伊万、玛雅、大卫、阿基拉。
但他们现在的状态很诡异。眼睛是纯粹的银色，身体半透明，能看到体内流动的能量光流像电路图一样复杂。他们的表情是凝固的——不是平静，而是极致的专注，专注到失去了人性。
除了一个人。
最年轻的那个，艾利克斯·陈。他的左手小指在微微抽搐，频率很快，像在敲击莫尔斯电码。
颜不语辨认着那个节奏:三短，三长，三短。
SoS。
他还活着，还有意识。
“渡鸦！”颜不语喊道，“帮我稳住通道！我要和他建立联系！”
渡鸦冲到衣柜旁，双刃交叉插入通道边缘。刃身上的符文大亮，形成一道光栅，暂时固定了通道的边界。但压力巨大，她的手臂在颤抖，额头渗出冷汗。
颜不语将灵力凝聚在指尖，在空中快速画出一个传音符文。符文成型后，她轻轻一推，符文穿过通道，飘向艾利克斯。
符文触碰到艾利克斯身体的瞬间，他的眼睛——虽然还是银色——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清明。一个微弱的声音直接传入颜不语脑海:
“帮……帮我们……”
“怎么帮？”颜不语用意念回应。
“仪……仪式……是双向的……”艾利克斯的意识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他在抽取……我们的天赋……但如果我们……反向输出……可以干扰……镜子的频率……”
反向输出？颜不语立刻明白了。就像输血，如果血型不对，输入反而会造成溶血反应。师尊在抽取六人的视觉天赋融合，但如果这六人主动向真理之镜输出“错误”的能量频率……
“你们能做到吗？”她问。
“需要……同步……六个人……现在只有我……清醒……其他人……被困在……天赋的牢笼里……”
天赋的牢笼。颜不语理解了。师尊在抽取他们天赋的同时，也把他们囚禁在了自己能力的极致状态中:艾利克斯永远“看见”能量的狂暴流动，索菲亚永远“透视”万物的分解过程，伊万永远困在过去的“回声”里……这种状态会摧毁人的神智。
“我怎么才能唤醒他们？”
“找到……我们的‘锚’……”艾利克斯的声音越来越弱，“现实中的……重要物品……和天赋……相关的……可以建立……临时连接……”
话音未落，通道突然剧烈震动。真理之镜的方向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要把艾利克斯的意识彻底拉回去。银色重新覆盖他的眼睛，他的表情又变回那种非人的专注。
但最后一刻，他用尽全力，向颜不语传递了一幅图像:
六件物品。
一本高中物理笔记本(艾利克斯)。
一副老花镜(索菲亚)。
一块怀表(伊万)。
一枚律师徽章(玛雅)。
一副国际象棋(大卫)。
一盆盆栽植物(阿基拉)。
图像闪现即灭。通道在强大的压力下开始崩溃，渡鸦的光栅出现裂痕。
“退！”颜不语拉住渡鸦，两人急速后退。
衣柜炸裂。
不是物理爆炸，而是空间层面的崩解。衣柜所在的位置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留下一个边缘光滑的圆形空洞。空洞中，镜中世界的景象清晰可见:六个银色眼睛的身影，以及深处真理之镜中伊芙琳痛苦的脸。
空洞正在扩大，像滴在纸上的墨水向四周晕染。所过之处，现实被“覆盖”成镜中世界的倒影:地板变成天空，天花板变成地面，墙壁上的涂料剥落露出后面的星空。
“它在吞噬这个房间！”渡鸦已经退到门口，但门把手变成了镜子，映出她惊愕的脸。
颜不语没有退。她反而向前一步，站到了空洞边缘。空洞的扩张速度慢了下来——不是停止，而是在和她对峙。
她在用自己的存在，对抗镜中世界的侵蚀。
因为她是“第七钥”。她的灵魂和这个仪式紧密相连，她站在这里，就像在化学反应中投入了错误的催化剂，让整个过程变得不稳定。
“师尊，”她对着空洞深处说，“你想让我进去，对吗？”
空洞深处，传来了青云子的笑声。笑声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墙壁、从空气、从她们自己的脑海中响起:
“不语，你终于明白了。这道门就是为你开的。走进来，和你的另一半重聚，完成你千年前就该完成的进化。”
“进化成你手中的工具？”颜不语冷笑。
“工具？不。是‘新人类’的始祖。”青云子的声音充满诱惑，“想想看，不语。你将拥有看穿一切的眼睛，你将能预见灾难、识破谎言、洞察万物的本质。你会成为引导人类走出蒙昧的灯塔——”
“然后呢？”颜不语打断他，“把所有不按你的‘理性蓝图’生活的人都清理掉？把世界变成一台精密但冰冷的大机器？”
“那是必要的代价。”青云子的声音冷了下来，“就像修剪树木的枝叶，是为了让它长得更高。”
“可我不是树，师尊。”颜不语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空洞的边缘。边缘像水银，冰冷而粘稠。“我是人。伊芙琳也是人。那六个人，都是人。我们有权利决定自己怎么活，哪怕活得很糟糕，很痛苦，很不‘理性’。”
她的指尖亮起金色的光。光渗入空洞，像滴入清水的墨，开始“污染”那片镜中世界。空洞的边缘开始泛起金色的涟漪，扩张停止了，甚至……在缓慢缩小。
“你在浪费你的天赋。”青云子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怒意，“千年修为，就用来做这种徒劳的抵抗？”
“这不是抵抗，师尊。”颜不语笑了，笑容里有种释然，“这是选择。”
她转头看向渡鸦:“走。去找那六件物品。那是我们翻盘的希望。”
渡鸦犹豫了:“那你——”
“我留在这里稳住这个通道。只要我还在，师尊就不能完全关闭它，也不能放任它无限扩大——那会提前暴露他的计划。”颜不语的目光坚定，“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总要有个了断。”
渡鸦咬了咬牙，最终点头。她转身冲向已经变成镜面的门——镜子映出她的身影，但她没有犹豫，直接“穿”了过去。镜面像水面一样接纳了她，波纹荡漾后恢复平静。
房间里只剩下颜不语，和对面的空洞。
空洞深处，六个银色眼睛的身影缓缓转头，看向她。
而在真理之镜中，伊芙琳的残魂也在看着她。
两个“自己”，隔着镜面与空间，对视。
颜不语盘腿坐下，闭上眼睛。
她开始回忆。
不是回忆青云子教的那些高深法术，而是回忆那些琐碎平凡的瞬间:穿越后第一次吃到冰淇淋的惊讶，直播时看到弹幕搞笑的吐槽，秦峰被她气得跳脚的样子，甚至老张家那碗总是咸得过头的牛肉面。
每一个瞬间，都带着鲜明的情绪:喜悦、好笑、无奈、温暖……甚至是嫌弃。
这些在师尊看来“无用”的情感，这些“阻碍进化”的羁绊，这些让人类变得“不完美”的缺陷——
正是她此刻站在这里，对抗千年前最尊敬的人的全部理由。
空洞在缩小，但速度很慢。镜中世界的力量在和她拉锯。
而在意识深处，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很微弱，很遥远，但很清晰:
“师姐……坚持住……”
伊芙琳。
两个分裂的灵魂，在这一刻，隔着千年的时光和空间的壁垒，产生了共鸣。
空洞猛地一震，缩小速度加快了一倍。
远处，传来了青云子愤怒的嘶吼。
颜不语嘴角上扬。
看，情感不是弱点。
它是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