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思罗机场的冷雨像是永远下不完。颜不语走出航站楼时，一个穿着黑色风衣、举着“749局联络官”牌子的年轻女人迎了上来。
“颜顾问，我是伦敦站的特派员，代号‘渡鸦’。”女人三十出头，黑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车在停车场，我们边走边说。”
车上，渡鸦递过一个平板：“大英博物馆三天前发生盗窃案，失窃的不是常规文物，而是一批刚从仓库调出、准备进行特殊研究的‘异常物品’。其中最重要的是这个——”
屏幕上显示一尊石雕照片：那是一尊古埃及荷鲁斯神像，但最特别的是它的眼睛——左眼是正常的石刻，右眼却是一颗镶嵌的、鸽蛋大小的黑曜石，即使在照片里也能感受到那石头散发出的不祥光泽。
“荷鲁斯之眼的‘全视右眼’复制品，公元前三世纪托勒密王朝时期的产物。”渡鸦调出资料，“真正的荷鲁斯之眼早已失传，这是现存最接近原物的仿制品。博物馆的异常物品研究小组发现，这颗黑曜石眼球会在月圆之夜映射出‘不该存在的地图’。”
“什么地图？”
“不知道。研究小组还没来得及破解，东西就被偷了。”渡鸦切换画面，显示博物馆内部监控的截图——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午夜时分如入无人之境，所有安保系统在他经过时都会短暂失灵，“盗窃者不是普通人，他用了某种认知干扰，监控只能拍到这个程度的影像。”
颜不语放大截图，在那身影的左手手背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烙印痕迹——虽然模糊，但确凿无疑是玄冥的惩戒烙印。
“他已经死了。”颜不语说。
渡鸦一愣：“谁？”
“留下这个烙印的人。”颜不语没有解释细节，“但看来他死前安排了后手。除了这个，还丢了什么？”
“还有六件物品，都与‘眼睛’或‘视觉’有关：一面据说能照出前世今生的阿兹特克铜镜；一颗藏传佛教的‘天眼’舍利；一个古希腊的盲先知提瑞西阿斯雕像；一块刻着苏美尔‘全知之眼’符号的泥板；一具秘鲁纳斯卡文化的‘巨眼’图案织物；还有...”渡鸦顿了顿，“一个现代物品——2021年马斯克旗下公司Neuralink开发的‘脑机视觉接口’原型机，三周前刚被博物馆收为‘二十一世纪科技文物’。”
颜不语皱眉：“这些东西有什么共同点？”
“它们都被认为与‘超常视觉’有关——看穿时间、看透生死、看见未来、看见真理、看见星辰、看见意识。”渡鸦调出一张关系图，“研究小组的初步理论是：如果把这七样物品按特定方式排列组合，可能会开启某种...‘真相之门’。”
“或者成为某个更大仪式的组件。”颜不语看向窗外灰蒙蒙的伦敦，“玄冥在曼谷用的是七星借命，需要七种命格。现在这里又出现七件与视觉相关的物品...这不是巧合。”
手机震动，新的信息：“第四试炼补充规则：七件物品散落在伦敦七个地点。找回至少四件，或者找到盗窃者并阻止他的计划。时限：48小时。提示：第一件在伦敦眼。”
二
伦敦眼在泰晤士河南岸缓缓旋转，雨天游客稀少。颜不语买了票登上其中一个座舱，渡鸦在下面接应。
座舱升到最高点时，颜不语开启灵视。整个伦敦的“气”像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展现在她眼前——历史的沉淀、现代的浮躁、无数人的情绪波动，还有...七处异常的能量节点。
其中一处，就在伦敦眼本身。
她顺着感应看向座舱顶部，那里有一个隐蔽的夹层。用了个小法术打开后，里面躺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体——正是那具秘鲁纳斯卡文化的‘巨眼’图案织物。
包裹里还有一张字条：“师姐果然聪明。这是第一份礼物。接下来六份，需要你亲自‘看’出来。记住：真正的眼睛，不是用来看表象的。——你已故的师弟敬上”
颜不语收起织物，脸色凝重。玄冥连她会用什么方法、在什么时候找到东西都算准了，这已经超出死前布局的范畴。
更像是...他在实时观察着她。
座舱落地后，渡鸦迎上来：“找到了？”
“嗯。”颜不语把织物递给她，“但这是陷阱的一部分。玄冥在引导我按他的剧本走。”
“那我们...”
“将计就计。”颜不语看着雨中的伦敦，“他想要我找到七件物品，那就找。但找到之后怎么用，他说了不算。”
渡鸦的手机响起，她接听后脸色一变：“总部紧急通报——全球范围内监测到十七处微笑协议感染源的能量波动正在同步增强，增强曲线与某种周期性天文现象吻合。”
“什么天文现象？”
“七星连珠。”渡鸦调出星图，“六天后的午夜，太阳系七颗行星将在黄道面上排成一条直线。这种天象每五百年发生一次，上一次是1524年。”
1524年。颜不语心中一动——那正是她沉睡后不久。
“七星连珠会大幅增强地球的灵能潮汐。”她快速推算，“如果在那时候激活全球的微笑协议，感染效果会放大百倍，而且可能变成永久性的人格改写。”
“更糟的是，”渡鸦压低声音，“总部截获了一段加密通讯，来自一个叫‘所罗门学会’的组织。他们在讨论‘新伊甸园计划第三阶段启动仪式’，时间地点正好是六天后的午夜，地点...不明。”
所罗门学会。师尊青云子。
颜不语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如果师尊真的没死，如果他从千年前就开始布局，那这一切——玄冥的疯狂、微笑协议、七星借命、七件视觉圣物——可能都是他庞大计划中的一环。
而她，不知不觉间，正在帮他完成这个计划。
“调整优先级。”她果断道，“找回物品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弄清楚这些东西要怎么用、用在哪儿。查一下伦敦范围内，哪些地方适合举行大规模仪式，特别是与‘视觉’‘真相’‘启蒙’相关的。”
渡鸦点头，迅速在平板上操作：“伦敦有三十七个已知的灵能节点，其中七个是历史悠久的仪式场所：圣保罗大教堂、威斯敏斯特教堂、伦敦塔、巨石阵（虽然不在伦敦但属于大伦敦区）、汉普顿宫、格林尼治天文台，还有...”
她停住了。
“还有什么？”
“大英博物馆本身。”渡鸦抬起头，“博物馆的建筑布局是一个巨大的七芒星，七个主展厅对应七个顶点。这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设计师故意为之，据说是为了‘汇聚人类文明之光’。”
颜不语脑中灵光一闪：“七个视觉圣物...七个灵能节点...七星连珠...还有大英博物馆的七芒星布局。”
这不是巧合的堆砌，这是精密的仪式几何学。
“盗窃者可能根本没把东西带出博物馆。”她转身朝停车场走去，“他只是把它们藏在博物馆的不同位置，等待时机激活。走，回去！”
三
重回大英博物馆时已近闭馆时间。渡鸦利用749局的权限安排了特别通行，她们得以在清场后留在馆内。
颜不语站在中央大厅，仰头看着巨大的玻璃穹顶。在灵视状态下，她能看到整个博物馆的建筑线条散发出微弱的灵光，这些光线在空中交织，确实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七芒星图案。
七个顶点分别是：埃及馆、希腊罗马馆、亚洲馆、非洲大洋洲馆、美洲馆、欧洲馆，以及...正在修缮中的中东馆。
“七件物品来自七个文明区域。”颜不语明白了，“盗窃者把它们分别藏回对应的展厅，完成某种‘认祖归宗’的象征仪式。”
她先去了埃及馆。荷鲁斯神像原本的展位空空如也，但颜不语在展柜下方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夹层——里面不是失窃的神像，而是一张照片：照片拍摄于一间维多利亚风格的书房，书桌上摊开一本古书，书页上画着一个复杂的法阵，法阵中央写着三个汉字：
青云观。
那是她千年前的师门所在。
照片背面用血写着：“师姐，你猜师尊现在在哪？提示：他一直在看着你。”
颜不语捏紧照片，指节发白。这不是玄冥的风格，玄冥不会用这种近乎炫耀的方式——这更像是师尊本人的手笔。
“渡鸦，”她声音干涩，“查一下大英博物馆的创始人，以及维多利亚时期所有参与设计这座建筑的神秘学团体。”
五分钟后，渡鸦脸色苍白地递过平板：“博物馆的奠基者是汉斯·斯隆爵士，但建筑设计的顾问委员会里有一个特殊人物——约翰·迪博士，伊丽莎白一世时期的宫廷占星师和神秘学家。他是...所罗门学会的早期成员。”
颜不语闭眼。一切都连上了。大英博物馆不是偶然建成七芒星布局，那是所罗门学会在两百多年前就布下的局。这个七芒星阵不是为了“汇聚文明之光”，而是为了在某个特定时刻，将七件视觉圣物的力量聚焦到一点。
而那个焦点...
她快步走向博物馆的地下档案区。那里一般不对外开放，存放着未展出的藏品和研究资料。
在档案区深处，她们找到了一间被封存的密室。门上的锁是机械密码锁，但颜不语注意到锁孔周围有微弱的灵能残留——有人最近来过。
她尝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最后，她输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换算成的数字。
锁开了。
密室里没有想象中的宝物堆积，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本厚重的皮质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上烫金印着所罗门学会的徽章——一只被三角形环绕的眼睛。
翻开第一页，是工整的汉字毛笔字：
“不语吾徒：若见此书，说明你已走到这一步。是为师小看你了。”
落款：青云子，公元1524年春。
五百年前。正是上一次七星连珠的时间。
颜不语的手开始颤抖。她继续翻页，后面是详细的仪式记载：
“七星连珠之日，以七件视觉圣物为引，以七处感染源为基，可开‘真理之门’。门后，是人类的终极进化——剥离情绪的束缚，获得纯粹的理性与智慧。此为‘新伊甸园计划’最终阶段。”
再往后，是具体的实施步骤：如何在全球布置感染源，如何收集视觉圣物，如何在七芒星阵中完成最后的仪式。每一个细节都与颜不语这些天经历的对得上。
而在最后一页，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不语，你是为师最出色的弟子，也是计划的关键。你的千年沉睡，不是意外，是为师为你争取的时间——让你避开前两次失败的仪式，在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成为仪式的‘钥匙’。”
笔记本从颜不语手中滑落。
她想起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师尊“飞升”前对她的最后嘱咐：“不语，你天赋太高，需沉睡千年避劫，待时机成熟自会醒来。”
她一直以为那是保护。
现在看来，那是精心的冷藏。
“颜顾问？”渡鸦担忧地看着她。
颜不语弯腰捡起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的背面。那里有一行用隐形墨水写的小字，在灵视下显现出来：
“若你不愿为钥，也可为锁。选择在你。但记住：无论钥匙还是锁，都需要在锁孔里转动。七日后，大英博物馆，我们师徒终于该见面了。”
窗外，伦敦的夜雨还在下。远处传来大本钟的报时声，午夜十二点。
手机震动，倒计时更新：144:00:00
整整六天。
颜不语合上笔记本，对渡鸦说：“通知总部，仪式地点确认了。六天后午夜，大英博物馆。让他们准备最高级别的应对方案。”
“那你...”
“我要去把剩下的六件物品找齐。”颜不语走出密室，眼神冰冷，“既然师尊想用这些圣物完成仪式，那我就用它们来破坏仪式。”
她停顿了一下，轻声补充：“另外，帮我查一个人——约翰·迪博士的后裔。如果他真的参与了博物馆设计，他的家族可能还保留着关于这个七芒星阵的真正秘密。”
渡鸦点头，迅速开始操作。
颜不语独自走在空旷的博物馆长廊里，两侧的玻璃展柜中，无数文物沉默地注视着她，像是跨越千年的见证者。
她在希腊罗马馆的雅典娜雕像前停下。雕像的眼睛是空白的，原本应该镶嵌宝石的地方只剩下两个黑洞。
“师尊，”她对着空气轻声说，“你要的新伊甸园，如果要用全人类的自由意志来换，那它就不该存在。”
雕像没有回答。
但颜不语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熟悉，熟悉到让她浑身发冷。
那是青云子的笑声。
千年前，每次她破解了一个难题，师尊就会这样欣慰地轻笑。
原来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在“计划”中了。
窗外的雨更大了。伦敦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整个城市吞没。
而在大英博物馆的地下深处，那个七芒星阵的中央节点，一丝微光开始闪烁，像一只正在缓缓睁开的眼睛。
（第三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