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渐渐平息,但那股灼热的、足以熔化钢铁的意志,却在昆明城上空凝结不散。每一个士兵的胸膛里,都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林景云走下高台,身上的少将戎装在阳光下笔挺如刀。他没有给任何人喘息和回味的时间,雷厉风行的作风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传我命令!所有团级以上军官,司令部会议室,立刻开会!”
命令下达,刚刚被任命的军官们迅速收敛起激动的心情,快步跟上林景云的步伐。他们心中清楚,总司令的雷霆手段,绝不会只有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第一板斧。
司令部会议室内,气氛严肃而凝重。巨大的沙盘摆在中央,墙壁上挂着崭新的军事地图。殷承瓛、李鸿祥、邱剑锋等核心将领分列两侧,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主位上的林景云身上。
林景云没有落座,他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诸位,我刚才在誓师大会上,发布了我的第一个命令——火力!现在,我发布第二个命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就是——训练!”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重点!第一,全军加强射击训练!第二,全军加强白刃战训练!第三,全军加强思想与纪律教育!”
“我们有了当世最精良的武器,但武器终究是死物!握在绵羊手里的神兵利器,也斗不过饿狼的爪牙!我要我们的每一个士兵,都是神枪手!在一百米、两百米,甚至更远的距离上,弹无虚发,精准地收割敌人的性命!”
“我更要我们的士兵,在子弹打光,刺刀折断之后,依旧是战场上最凶狠的狼!敢于用牙齿去撕裂敌人的喉咙!白刃见红,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打在军官们的心坎上。他们刚刚还在为全新的火力配置而心潮澎湃,此刻却被拉回了战争最原始、最血腥的本质。
“为此,我决定,从西南边防军教导队、边防第一军、第三军中抽调骨干,组建全军总教导队!由我亲自兼任总队长!所有新战术、新技能,都将在这里先行试点,然后推广全军!”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动容。林景云身为战区总司令,竟然要亲自下场抓训练,这是何等的魄力与决心!
林景云的目光转向殷承瓛:“叔桓兄,我们的士兵,很多人都见过血,不缺拼命的勇气。但勇气不等于战斗力。尤其是拼刺,我们的老一套,对上日军那种浸淫了武士道精神、日夜苦练的刺杀术,是要吃大亏的。”
一名曾在日本留学的参谋军官站了出来,脸色凝重地补充道:“总司令所言极是!卑职在日本亲眼见过日军的拼刺训练,他们称之为‘铳剑术’,招式简洁狠辣,一往无前,追求一击必杀!训练时,他们用木枪对练,护具都经常被打烂,士兵被打得头破血流是家常便饭。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确实骇人!”
会议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在场的都是行家,他们清楚地知道,在战壕、在城镇巷战中,当双方短兵相接时,拼刺技术和士气,将直接决定生死。
林景云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有铳剑术,我们就没有克敌制胜的刀法吗?我华夏五千年,武学源远流长,岂会没有一招半式能胜过蕞尔小邦的蛮夷伎俩?”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思绪仿佛回到了数月之前。
那还是唐氏叛乱刚刚平定,昆明城百废待兴,他筹划整编滇军的那个夜晚。
……
(倒叙)
几个月前,夜深人静的总督府书房。
林景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面前的桌案上,堆积着如山的军务文书。其中一份,是关于滇军与法军、英军小规模边境冲突的战损报告。
报告中,一个冰冷的数字刺痛了他的眼睛:在近身肉搏中,滇军的伤亡比例,远高于对手。
他叫来了四海通在昆明的总管事,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
“掌柜的,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林景云开门见山,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李尧臣。
总管事看了一眼,面露难色:“总司令,您要找的这位,可不是一般人。‘大刀李’、‘京城大侠’,那是在九城地面上响当当的人物。一手无极刀法出神入化,又是镖师出身,走南闯北,交游广阔。这样的人物,寻常金银,怕是请不动他。”
“我自然清楚。”林景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钱,不是问题。我要你动用四海通最好的渠道,亲自派最得力的人去一趟北京,务必将一封信和一份重礼,亲手交到李尧臣大师手上。”
“信?”总管事有些好奇。
“对,一封信。”林景云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我要用诚意,去请这位武学宗师出山!”
他拿起笔,在一张上好的宣纸上,笔走龙蛇。
他没有在信中过多地渲染金钱与地位,而是用最恳切、最沉痛的笔触,描绘了华夏当下的危局。他写边疆百姓在列强刺刀下的呻吟,写中华武魂在洋枪洋炮前的沉沦。
他写道:“……景云虽不才,幸得三军用命,暂保西南一隅。然观今日之天下,强邻环伺,国之将倾。每念及此,夜不能寐。我滇军将士,皆云南子弟,血性忠勇,然肉搏之技,远逊于日寇。每有伤亡,非战之罪,乃技不如人,景云心如刀割!”
“……闻先生刀法通神,侠名满天下。景云斗胆,非为一己之私,乃为四十万万同胞,为我华夏军人之存亡,恳请先生南下入滇!以先生之绝学,为我滇军量身打造一套克敌制胜之拼刺刀法!此刀法,非为争强斗狠,乃为救国保种!每一招,每一式,都将用来守护我华夏寸土,庇佑我炎黄子孙!”
“……若先生肯来,景云必当以国士之礼待之!先生所创之刀法,将成为我四十万滇军将士的护身符,他日驱逐外虏,复我中华,功在千秋,先生之名,必将与国同休!”
最后,他落款“学生林景云百拜敬上”,姿态放得极低。
信写完,他亲自用火漆封好,连同一张可以在四海通全国钱庄支取十万大洋的银票,一同交给了总管事。
“告诉送信的人,无论李大师提什么条件,只要我林景云能做到,无不应允!”
……
(回到现在)
林景云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铿锵有力:“三个月前,我派人北上,礼聘一人。如今,他已经到了昆明。此人,便是我为滇军请来的白刃战总教习!”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名勤务兵引着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衫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这人五十岁上下,身材中等,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精光内敛,渊渟岳峙。他没有寻常武夫的彪悍之气,反而带着一种儒雅沉静的书卷气。但只要被他的目光扫过,就让人感觉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一柄藏在鞘中的绝世宝刀抵住了要害。
他就是“大刀李”——李尧臣!
李尧臣对着林景云微微一抱拳:“林总司令。”他的声音,沉稳而洪亮。
“李大师,一路辛苦!”林景云快步上前,紧紧握住李尧臣的手,态度极为尊重,“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我滇军的骨干将领。”
他将殷承瓛、李鸿祥等人一一介绍。军官们看着这位传说中的武学宗师,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林景云转过身,对众人道:“从今天起,李大师将以其实战经验和无极刀法为基础,结合我们士兵的装备特点,专门研究、创编一套反制日军铳剑术的拼刺技术!所有留日的军官,你们的任务就是配合李大师,将你们所知的日军拼刺技术,一招一式地拆解、演练出来,让我们进行针对性的研究!”
“是!”几名留日军官立刻出列,大声应道。
李尧臣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缓缓开口:“林总司令的信,李某看了。信中所言,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李某虽是一介武夫,也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趟南下,不为重金,只为林总司令信中那句‘为我华夏军人打造护身之刃’!只要李某还有一口气在,必定倾囊相授,助我滇军将士,在战场上,多一分胜算!”
他的话,不卑不亢,却透着一股凛然大义,瞬间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就在这时,参谋总长殷承瓛也站了出来,对林景云说道:“总司令,礼聘外省大宗师,是为远谋。我云南本土,亦有武学奇人。卑职前日也拜访了一位高人,并成功说服他出山,为我滇军效力。”
“哦?”林景云眉毛一扬,“叔桓兄请的是哪位高人?”
“此人姓赵名鹏,乃是八卦门高手,一手八卦刀使得神出鬼没,尤其擅长在腾挪闪转中制敌。他的身法,对于提升士兵在复杂地形中的灵活性,大有裨益。”殷承瓛笑道,“我已请他担任军中武术教习,专门负责军官与士官的身法与格斗训练。”
“好!太好了!”林景云大喜过望,“李大师的刀法,大开大合,是正面战场克敌制胜的利器!赵师傅的身法,灵动迅捷,是特种作战、近身格斗的法宝!一刚一柔,一正一奇,相得益彰!叔桓兄,你又为我滇军立下了一大功!”
他立刻下令:“传令下去,以李尧臣大师、赵鹏师傅为总教习,以军中有拼刺经验的老兵、低级军官为助教,立即在总教导队展开新式拼刺与格斗术的训练!一个月内,我要看到初步成果!”
解决了火力与白刃战两大难题,林景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政治部总教官李鸿祥的身上。
“鸿祥兄,一支军队,有了锋利的爪牙,还需要有忠诚的灵魂。”
林景云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前参谋总长蒋百里先生制定的《军人十诫》,是极好的军人行为准则,必须在全军加强学习,深入骨髓!但,这还不够!”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了几个大字。
“官兵平等。”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为谁扛枪,为谁打仗。”
这些词汇,对于在场的军官们来说,是如此的新鲜,甚至有些颠覆。
林景云转过身,声音沉凝如铁:“我要我们的军队,彻底革除旧军队的陋习!不准打骂士兵,不准克扣军饷,军官必须与士兵同吃同住同训练!我们的士兵,是我们的兄弟,不是可以随意打骂的牲口!”
“我们的军队,有铁一般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我们要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清楚,我们滇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是保护他们的钢铁长城,而不是骑在他们头上的大爷!”
“更要让每一个士兵都明白!我们手中的枪,不是为了某一个长官,某一个派系,更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我们扛枪,是为了身后的父母妻儿!我们打仗,是为了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华夏大地!是为了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能挺直腰杆,活得像一个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昂,整个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鸿祥兄!”他看向李鸿祥,目光灼灼,“这项任务,我交给你!政治教育部,就是我们这支军队的灵魂铸造厂!我要你把这些思想,像钉子一样,楔进每一个士兵的脑子里!打造一支有信仰、有纪律、有灵魂的钢铁雄师!”
李鸿祥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猛地站直身体,一个标准的军礼:“请总司令放心!鸿祥必不辱使命!!”
会议结束。
军官们鱼贯而出,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与亢奋。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彻底清洗了一遍,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在他们面前轰然打开。
他们原以为,林景云的练兵,不过是师夷长技,买些洋枪洋炮,练练洋操。
可他们现在才明白,林景云要做的,是从武器到战术,从身体到灵魂,彻彻底底地,锻造出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队!
昆明城外的校场上,尘土飞扬。
数千名精锐士兵已经集结完毕,他们将是第一批接受全新训练的种子。
远处,李尧臣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手中握着一柄加装了刺刀的步枪,目光沉静地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另一边,赵鹏正在一片梅花桩上辗转腾挪,身形飘忽不定,引来阵阵惊叹。
政治部的教官们,则拿着刚刚印发的小册子,开始向士兵们宣讲那些闻所未闻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阳光炽烈,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一支全新的滇军,正在这片红土高原上,开始了它脱胎换骨的淬炼。这不仅仅是兵器的革新,更是一场思想的风暴,一场意志的洗礼。
一场注定要改变中国近代史的烈火,已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