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阳光尚未完全驱散清晨的薄雾，联合参谋部的会议却早已进入白热化阶段。昨日框架初定，今日便是血肉填充，每一条决议都牵动着三省错综复杂的神经。
蒋百里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神情肃穆，手中细长的指挥杆点向图上星罗棋布的标记。“诸位，昨日议定联合参谋部之构架，今日，我将提请审议西南边防军的具体编练方案。”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根据三省地理、人口、现有兵员及未来防务需求，我建议，西南边防军初期编练为六个军的规模。总兵力10.5万。”
“六个军？”熊克武浓眉一挑，与身旁的刘存厚交换了一个眼神。四川地大兵多，他们自然希望在新的军事体系中占据主导地位。六个军的划分，意味着每个省平均两个军，这与他们最初的设想有所出入。
蔡锷目光扫过二人，温言道：“锦帆兄，积之兄，百里总参谋长此议，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四川地域广阔，东西南北防务均重，兵力需求亦大。云南、贵州同样有漫长的边境线，国防压力不容小觑。六个军的编制，并非定数，而是根据当前实际情况提出的初步方案，意在整合力量，形成拳头。”
林景云适时开口，声音沉稳：“松坡兄所言极是。兵贵精不贵多，六个军的常备力量，若能统一指挥，协同作战，其战力远非昔日各自为战可比。更何况，我们还要考虑到财政的承受能力，以及兵员素质的提升。”他顿了顿，看向蒋百里，“百里总参谋长，这六个军的划分，想必有具体的考量？”
蒋百里点头：“正是。我的初步设想是，云南战区编练二个军，四川战区编练三个军，贵州战区编练一个军。如此，既能保证各省防务，亦能突出重点。”
这个提议一出，刘存厚首先皱起了眉头：“百里总参谋长，四川一省之力，难道只比云南多出一个军的编制？川军将士怕是会有想法。”他麾下兵力雄厚，自然不甘心只得到这样的份额。
熊克武也沉声道：“四川民力、财力、兵员皆为三省之冠，三个军的编制，似乎未能充分体现四川的体量与责任。”
会议室内的气氛再次微妙起来。蔡锷虽已就任四川督军，但他深知自己初来乍到，根基未稳，必须充分尊重刘、熊二人的意见。他看向蒋百里，示意他进一步解释。
蒋百里不慌不忙，继续道：“锦帆兄，积之兄，请听我详述。军队编制，并非简单的人数堆砌。云南当面之敌，有法属印支殖民军，英国势力亦在缅甸虎视眈眈，其边防压力极大，故编练二军，主力拱卫南疆，并作为西南总预备队之一翼。贵州省，戴督军所部兵力相对较少，但其地理位置重要，是拱卫川、滇之后路，亦是联通两广之要道，编练一军，足以扼守要冲。”
他话锋一转，指向四川：“至于四川，幅员辽阔，北接秦陇，东临荆楚，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编练三军，并非上限。我的意思是，先期以三军为骨干，待日后军备充实，兵员训练有素，可再行扩编。且这三军，将是西南边防军的绝对主力，无论兵员、装备，都将得到优先补充。”
林景云补充道：“锦帆兄，积之兄，百里总参谋长的方案，我认为是稳妥的。饭要一口一口吃，军队建设尤其如此。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打造出几个能打硬仗的拳头部队，而不是铺一个大摊子。云南方面，我与罗佩金将军将各领一军。四川方面，松坡兄坐镇成都，自然要执掌一军，剩余两军，可由锦帆兄与积之兄分别统领。如此，指挥权仍在诸位手中，只是纳入了联合参谋部的统一调度，更有利于协同作战。”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指挥权的归属，又强调了统一调度的优势，算是给足了刘、熊二人面子。
蔡锷颔首：“少川所言，亦是我的意思。四川战区的三军，我兼任一军军长，另两军，便由锦帆兄与积之兄分别担任军长。总参谋长一职，由积之兄兼任，如此可更好地协调川中各部。”这番安排，刘存厚面色稍缓，熊克武也默不作声，算是基本认可。
戴戡在旁一直静静听着，此刻朗声道：“贵州方面，我没有意见。黔军兵力有限，能编成一军，已是尽力。我兼任军长，定当竭力配合总参谋部方略。”
蒋百里见各方基本达成共识，这才继续：“既如此，西南边防军的初步编制如下：”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更加洪亮：
“云南战区司令部，总司令由林景云督军兼任，军衔少将，总参谋长由殷承瓛将军担任，军衔少将，总政治教官由李鸿祥先生担任，军衔少将。下辖西南边防军第一军、第三军。总兵力3.5万。”
“第一军，军长由林景云督军兼任，军参谋长殷承瓛将军，政治教官邱剑锋，军衔大校。下辖第一、第三、第五师。由滇军原部队整编完成”
“第三军，军长罗佩金，军衔大校，军参谋长唐继尧，军衔大校，政治教官顾品珍，军衔大校。下辖第七、第九、第十一师。由滇军原部队整编完成”
罗佩金与唐继尧对视一眼，对此安排与原设想偏差不大，滇军的主力得以保存，并由林督军统辖，罗佩金心中满意，但唐继尧眼底却闪过一丝不一样的眼神。
林景云微微颔首，这个安排与他预想的相差无几。殷承瓛的能力他信得过，唐继尧虽有野心，但在罗佩金手下，又有蔡锷、林景云压着，短期内翻不起浪花。
蒋百里继续道：“云南战区，另直属炮兵旅，由谢汝翼任旅长，军衔中校，下辖三个山炮团，全部换装滇造十四式七十五毫米山炮，优先部署于滇越、滇缅边境，以应不时之需！”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滇造十四式山炮的名声，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耳闻，那是林景云一手催生出的利器，如今竟能装备一个整编炮兵旅，其实力可见一斑。
“另，云南战区直属苍狼营，营长赵铁柱，军衔少校，主训山地特种作战、巷战、狙击等科目，作为战区司令部直属机动精锐。直属黑旗营，营长林大勇，军衔少校，主训丛林特种作战、渗透、狙击等科目，作为滇越边境防范法国殖民军的尖刀力量！”
赵铁柱和林大勇的名字，在滇军中已是传奇，苍狼营和黑旗营的战绩更是令人侧目。将这两支部队提升为战区直属，足见林景云对特种作战的重视。
“关于李根源将军，”蒋百里话音稍顿，“鉴于其在民政、工业建设方面的卓越才能，以及其本人意愿，李将军将辞去军职，专注于云南的民生与工业发展，具体职务由云南省公署另行安排。”
众人对此并无异议，李根源的志向本就不在纯粹的军事指挥，能人尽其才，是好事。
随后，蒋百里转向四川方向的地图：“四川战区司令部，总司令由蔡锷督军兼任，军衔中将，总参谋长由刘存厚兼任，军衔少将，总政治教官一职，暂时空缺，军衔少将，待觅得合适人选再行任命。下辖西南边防军第二军、第四军、第六军。总兵力5万。”
“第二军，军长由蔡锷督军兼任，军参谋长刘云峰，军衔大校，政治教官暂缺，军衔大校。下辖第二、第四、第六师。由刘云峰所部及抽调川军部队整编组成”
“第四军，军长刘存厚，军参谋长殷承瓛将军兼任6月，6月后由军长举荐，参谋总部评议，政治教官暂缺，军衔大校。下辖第十三、第十五、第十七师。由川军原部队整编完成”
“第六军，军长熊克武，军衔大校，军参谋长殷承瓛将军兼任6月，6月后由军长举荐，参谋总部评议，政治教官暂缺，军衔大校。下辖第八、第十、第十二师。由川军原部队整编完成。”
刘存厚闻言，虽失去对川军的绝对掌控，但出任战区总参谋长一职，军衔少将，也算是位高权重，对此安排心中默许。
熊克武心中对于能独领一军，授予大校军衔，番号尚且吉利，心中已是接受。
刘存厚和熊克武对视一眼，只是殷承瓛同时兼任他们两军的参谋长数月，这既可以看作是蔡锷与林景云对他们的制衡，也可以看作是对殷承瓛能力的极度信任，希望他能将云南练兵的经验带到川军。两人心中各有计较，但大局已定，也未再多言。蔡锷兼任总司令，刘存厚兼任总参谋长，熊克武则手握一军，算是川中势力的一种平衡。
最后是贵州：“贵州战区司令部，总司令由戴戡督军兼任，军衔少将，总参谋长刘显世，军衔少将，总政治教官暂缺，军衔少将。下辖西南边防军第五军。总兵力2万。”
“第五军，军长由戴戡督军兼任，军参谋长王文华将军，军衔大校，政治教官暂缺，军衔大校。下辖第十四、第十六、第十八师。由黔军原部队整编完成。”
戴戡起身抱拳：“贵州遵令！”刘显世与王文华亦随之起身。刘显世、王文华对于此安排心中甚是满意。
西南联合参谋总部，总参谋长蒋百里，军衔少将，情报部负责人赵峰，军衔中校。
蔡锷因个人威望与护国战争的贡献，被授予中将军衔，大家对此均无异议，众望所归。
编制划定，只是第一步。蒋百里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为确保军令统一，军纪严明，我提议，在联合参谋部之下，单独成立军法处，专司军纪军法之监督与执行！无论官阶高低，一体遵行！”
此言一出，不少将领神色一凛。军法如山，这四个字的分量，他们都清楚。
“军法处处长人选，我举荐云南的石青山将军。石将军执法严明，铁面无私，在滇军中素有‘石阎王’之称，由他执掌军法，必能整肃军纪。军衔中校”林景云朗声道。
众人对石青山略有耳闻，知道此人是林景云一手提拔的酷吏，但其公正严明也确实无可指摘。蔡锷、戴戡等人皆无异议，刘存厚与熊克武略作思忖，也表示同意。
蒋百里微微颔首：“既如此，军法处即刻组建。为使我西南边防军官兵有共同之行为准则与精神纲领，我参酌古今兵法及各国军规，草拟《军人十诫》，将作为全体官兵共同遵守之信条。稍后印发各部，由政治教育部及军法处共同负责教育与落实。”
他取出一份文件，交给书记官：“《军人十诫》：一曰忠爱国家，扞卫共和；二曰服从命令，严守纪律；三曰尊敬长官，爱护袍泽；四曰勇敢果决，不畏牺牲；五曰勤学苦练，精进技能；六曰爱护武器，节约公帑；七曰诚实守信，不涉嫖赌；八曰严守秘密，不泄军机；九曰优待俘虏，不虐百姓；十曰廉洁奉公，砥砺品行！”
十条军诫，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会议室内，众将领神情肃然，细细品味着这十条戒律，心中不由生出一种神圣感。
“最后，”蒋百里目光炯炯，“为培养军事骨干，推动全军现代化，我提议，另组建西南边防军教导旅！该旅核心职能，便是培养合格的基层军官与士官，并作为新战术、新装备的试验田。”
他看向林景云：“教导旅旅长一职，我以为非少川莫属。少川于军事革新，见解独到，经验丰富。教导旅隶属西南联合参谋总部，兵员从讲武堂优秀毕业生中选拔，并于三省军队中抽调有潜力的青年官兵，以及招募各民族有志报国之青年组成。所有讲武堂毕业生，须先入教导旅服役至少两年，合格后方可分配至各部队任职。”
林景云起身，目光坚定：“百里总参谋长谬赞。若诸位信得过，景云愿担此重任。我计划，将结合德意志先进操典与我华夏优秀兵法传统，心中默想再参考后世强军经验，与总参谋长共同编撰一部全新的《西南边防军陆军操典》。教导旅将率先试用，通过演练新战术，如步炮协同、运动防御、渗透破袭等，总结经验，编成训练手册，逐步向全军推广，以期全面提升我西南边防军之整体作战能力！”
“好！”蔡锷抚掌赞道，“有百里先生运筹帷幄，少川锐意革新，何愁我西南不强！”
戴戡亦是面露兴奋：“教导旅之设想，深得我心！此乃强军之基石！”
刘存厚与熊克武也无异议，他们深知军队素质的重要性，林景云在云南练兵的成效有目共睹，由他主导教导旅，他们也乐见其成。
一项项决议通过，西南边防军的骨架终于搭建完成，血肉也开始逐渐丰满。从战区划分到各军归属，从军法设置到人才培养，一个崭新的军事体系正在形成。
会议室内的气氛，从最初的紧张、猜忌、博弈，逐渐转为一种共识下的振奋与期待。林景云看着蒋百里坚毅的侧脸，看着蔡锷欣慰的笑容，看着戴戡激动的神情，再看看刘存厚、熊克武等人虽各怀心思却最终选择了顾全大局的复杂表情，心中一股热流涌动。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今日的每一个决议，都充满了看不见的角力与妥协。但他坚信，只要方向正确，每一步都算数。
成都上空的阴云似乎也在此刻被劲风吹散，阳光穿透云隙，洒下万道金芒，照亮了这间决定西南命运的会议室，也照亮了每一个与会者眼中闪烁的光芒。
一个统一、强大、自主的西南，正在这群人的手中，从理想的蓝图，一步步走向坚实的现实。挑战，才刚刚开始。林景云握紧了拳头，心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他知道，未来的路，需要更多的智慧、勇气和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