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会议的硝烟尚未散尽,三省联合的盟约墨迹未干,一项更为贴近民生,关乎无数寻常百姓福祉的议题,已如春雨般悄然润泽西南大地。那便是林景云在会议中提出的,关于构建三省医疗体系的宏伟蓝图。
最初,这只是参与会议的各级军官、幕僚们口中的零星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人们将信将疑,毕竟战乱年代,人命如草芥,谁会真正将区区医护之事,提升到如此高度?然而,随着孙振邦主理的《滇声报》以头版头条,用最详尽、最激昂的文字,将这一构想公之于众,整个西南都为之震动。
“听说了吗?林督军要在三省建大医院,还要培养专门的医生和护士!”茶馆里,一个刚读完报纸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向满座茶客宣讲。
“真的假的?这兵荒马乱的,谁有那闲工夫管咱们小老百姓的死活?”一个面带菜色的汉子,显然对生活早已不抱希望。
“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着呢!”说书先生将报纸拍得山响,“说是要建三级医疗体系,从前线的小兵到后方的大医院,层层都有人管!以后受伤了,生病了,就有盼头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云南的山岭,传过了贵州的险滩,涌入了四川的盆地。无数在战火与疾病中苦苦挣扎的百姓,眼中第一次闪烁起名为“希望”的光芒。他们经历过太多次官府的空口承诺,也见识过太多次“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惨状。但林景云,这个名字在西南已经与奇迹、与实干紧密相连。从盐业革新到护国战争,他所承诺的,似乎都在一一兑现。
此刻,在昆明城内,一场特殊的表彰仪式正在进行。蔡锷将军,这位护国元勋,目光炯炯地扫过台下肃立的将士,最终落在了一列身着简易护士服,略显稚嫩却目光坚毅的女子身上。为首的,正是小翠,如今已由林景云的外公柳老郎中正式取名为柳云翠,取如柳般柔韧成长,如云般从容豁达,如翠般永葆初心的寓意。
“诸位同袍,”蔡锷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回荡在临时搭建的会场上,“护国战争以来,我军将士浴血奋奋战,伤亡在所难免。然,有一支特殊的队伍,她们不持寸铁,却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以血肉之躯,为我等伤员筑起一道生命的屏障!她们,便是柳云翠同志领导的护士班!”
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赞赏与痛惜:“据军医处初步统计,因她们及时、专业的战场救护,我军前线伤员的感染死亡率,竟降低了三成!整整三成啊!这意味着,有多少本该牺牲的兄弟,被她们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台下,一片肃然。刘存厚、熊克武、戴戡等各省将领,无不动容。他们都是带兵之人,深知战场之上,伤兵的哀嚎与绝望,对士气的打击是何等沉重。三成,这是一个足以改变许多战役走向的数字!
“我提议,”蔡锷目光灼灼地看向柳云翠,“授予护士班‘巾帼护士班’荣誉称号!以表彰她们的卓越贡献!”
“赞成!”戴戡第一个高声响应,他麾下的黔军,亦深受其益。
“我等附议!”刘存厚与熊克武对视一眼,齐声说道。川军将士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柳云翠站在队列前,瘦弱的肩膀挺得笔直。荣誉加身,她却没有丝毫的骄矜。她的眼前,闪过一张张在泥泞与鲜血中痛苦扭曲的面孔,闪过那些因伤口感染而绝望逝去的年轻生命。她记得督军林景云教导她们清创、包扎、止血时的每一个细节,记得苏映雪姐姐带着她们一遍遍练习防疫知识时的耐心。她更记得,那些牺牲在救护路上的姐妹,她们的音容笑貌,她们临终前的不甘与期盼。
“多谢松坡公!多谢各位将军!”柳云翠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这份荣誉,属于所有牺牲和奉献的姐妹!救死扶伤,是我们应尽的职责!”她深深鞠了一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新的责任,如同沉甸甸的勋章,更让她感到使命的崇高与艰巨。她,柳云翠,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蔡锷欣慰地点点头,随即宣布了一个更令众人振奋的消息:“为培养更多优秀的护理人才,经三省协商,决定成立‘西南联合护士学校’!任命柳云翠同志,为西南联合护士学校首任校长!”
此言一出,满场沸腾!尤其是那些出身贫苦,渴望改变命运的女子,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一个丫鬟出身,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子,凭借自身的努力与奉献,竟能成为一校之长!这在等级森严的旧时代,是何等石破天惊!消息传出,短短数日之内,三省各地前来报名的女子络绎不绝,竟达上千人之多,她们的眼中,闪耀着对新生活的向往与对柳云翠的敬佩。
与此同时,云南讲武堂军医科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扩招。林景云亲自下达指示:“优先招收具有中医基础的青年才俊,讲武堂军医科,要走中西医结合的道路!我们要培养的,是既懂西医急救之术,又明中医调理之道的全能型军医!”
他深知,西医在外科手术、急症处理上有其独到之处,但中医在固本培元、康复调理以及应对许多本土常见病症上,亦有不可替代的优势。西南之地,药材资源丰富,民间中医传承深厚,若能将二者有机结合,必将开创出一片崭新的天地。
数日后,在西南联合参谋部筹备会议上,林景云以云南督军兼省长的名义,正式向蔡锷及与会的川黔代表,提交了一份详尽的《西南三省三级军医救护体系建设纲要》。
他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声音沉稳而富有穿透力:“诸位,强军必先强医。一支没有完善医疗保障的军队,是无法持久作战的。我提议,在西南三省,建立一套完整的三级军医救护体系。”
“第一级,前线救护兵。”林景云手指在地图上代表前沿阵地的红点上划过,“以班、排为单位,配备经过严格训练的救护兵。他们的任务,是在枪林弹雨中,对伤员进行最快速的初步急救,包括止血、包扎、骨折固定,最大限度保证伤员的生命体征,为后续救治争取时间。”
“第二级,旅级医护所。”他的手指移向后方一些的节点,“每个旅设立一个医护所,配备专业的军医和护士。这里将负责对前线送下来的伤员进行及时的清创、缝合,处理相对简单的手术,如弹片取出等。同时,对危重伤员进行生命体征稳定,确保他们能够安全转运至后方总医院。”
“第三级,三省医护总院及各战区分院。”林景云的目光投向昆明、成都、贵阳三个省会城市的位置,“我们将在昆明,建立西南陆军总医院,引进目前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包括德国的x光机,用于精确诊断。总医院将承担最复杂的重伤员救治、高难度手术以及伤员的后期康复。同时,在四川、贵州两省省会,设立战区分院,与总医院形成联动,确保三省军民,皆能享受到最高水平的医疗服务。”
他语气一转,目光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展望:“这套体系培养出来的军医和护士,不仅仅服务于军队。我计划,用五年时间,逐步在三省的省城及主要城市,建立起一批综合性的民用中西医结合医院,让医疗的光辉,普照西南每一寸土地。”
“此外,”林景云继续道,“我们将组建‘红色流动卫生队’,定期深入乡村、矿山、工厂,进行巡回义诊,宣传卫生防疫知识,免费发放防疫手册,从源头上减少疾病的发生。”
最后,他提到了一个更具深远意义的构想:“我提议,成立‘中华西南医院研究所’!广邀三省乃至全国精通中医的宿耆名宿,如家外公柳老郎中等,共同参与,系统整理中华医药典籍,勘误古方,研究开发新的中药制剂。中医,乃我国之瑰宝,绝不能任其蒙尘!我们要让它在新的时代,焕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林景云这宏大而细致的构想深深震撼。这不仅仅是一个军事医疗体系,这分明是一幅惠及整个西南,着眼于未来的民生画卷!
蔡锷凝视着林景云,眼中充满了激赏。他率先鼓掌:“好!好一个三级军医救护体系!好一个中西医结合!好一个中华西南医院研究所!少川,你的远见卓识,令我等钦佩不已!此体系若能建成,实乃西南军民之福,国家之幸!”
“我完全赞同!”戴戡激动地站起身,“贵州缺医少药,百姓困苦久矣!林督军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刘存厚与熊克武也连连点头:“川省必定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其余将领纷纷响应,群情激昂。这项计划,直接关系到他们麾下将士的生命,关系到军队的战斗力,更关系到民心向背,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不支持。
“好!”蔡锷一拍桌子,“此事关乎西南根本,我等务必全力以赴!西南联合参谋部下令,此三级军医救护体系,即刻开始筹备推行!所需人、财、物,三省共同协调,不得有误!”
会议结束后,林景云特意来到蔡锷的临时居所。护国战争的操劳,加上袁世凯称帝带来的忧愤,让蔡锷的身体状况一直不甚理想。
“松坡公,我为您复查一下身体。”林景云取出随身携带的诊脉枕,神情专注。
蔡锷微笑着伸出手腕:“少川,有劳你了。说实话,自从用了你开的方子,我感觉精神健旺了不少。”
林景云仔细切脉,又询问了蔡锷近期的饮食起居,以及身体的细微感受。片刻后,他收回手,沉吟道:“松坡公,您体内的旧疾虽有所缓解,但根本的亏虚尚未完全弥补。接下来,当以固本培元为主,辅以食疗调养。”
他取过纸笔,重新开了一张药方,上面的药材,大多是些温补滋养之品,与之前峻猛攻伐的药物截然不同。
“这张方子,药性平和,重在调理脏腑,益气养血。另外,我为您拟了一份食疗单,日常饮食可参照此单进行。我还想传授您一套‘导引吐纳术’,每日清晨练习,持之以恒,对改善体质,延年益寿,大有裨益。”林景云将药方和食疗单递给蔡锷,又耐心讲解了导引吐纳术的几个关键动作和呼吸法门。
蔡锷一一记下,眼中充满了对林景云的信任与感激:“少川,你的医术,真是神乎其技!不仅能医治身体沉疴,更能为西南开出如此济世良方。有你在,西南何愁不兴!国家何愁不强!”
林景云正色道:“松坡公过誉了。景云所学,皆为用世。西南的未来,还需松坡公您与诸位同仁齐心协力,方能开创。保重身体,便是对西南,对国家最大的贡献。”
蔡锷紧紧握住林景云的手,重重点头:“我明白!少川,你放手去做!我这把老骨头,定会为你撑起一片天!”
窗外,阳光明媚,映照着昆明城生机勃勃的景象。一个崭新的时代,正伴随着隆隆的车轮声,滚滚而来。西南这艘巨轮,在林景云等人的掌舵下,正以更加稳健的姿态,破浪前行,驶向充满希望的未来。而那遍布三省的医疗网络,将如同无数温暖的灯塔,照亮每一个在黑暗中祈盼光明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