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的激昂情绪尚未完全平息,地图上星星点点的村寨标记,仿佛预示着一幅宏伟画卷的徐徐展开。送走周文和医生与其他核心成员后,林景云脸上的激动慢慢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静。
他很清楚,“百寨义诊”计划的推行,不仅需要医疗人员的奉献,更需要强大的后盾来保障其顺利进行,乃至保护这日益壮大的事业本身。随着盐业的整合、医馆的建立与扩张,原有的护盐队,那支最初为了保护盐井和运盐队伍而组建的力量,其职责和管理模式,已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人员增加了,任务也变得复杂多样。既要守护遍布各地的盐井、仓库,又要保障商路通畅,现在,还要承担起护送流动医疗队深入险峻山区的重任。原先那种相对松散、依赖个人勇武和经验的管理方式,显然已经无法适应新的局面。职责不清、调度混乱的苗头,已经悄然出现。
林景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不改革,不行!这支力量必须更加系统化、专业化,才能成为他手中一把真正的利刃,而非仅仅是一群乌合之众。
次日,林景云便召集了护盐队的核心人物。地点依旧是盐业公会的一处僻静院落,只是这次,气氛比昨日讨论义诊时更加严肃。
院中站着几条彪形大汉,为首的正是赵铁柱,他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眼神沉稳,是护盐队的老人,忠诚可靠。他身后,是林大勇、李二龙、伍近山三人。林大勇性子急,作战勇猛,是早期跟随林景云的老人;李二龙心思细密,擅长追踪侦察;伍近山则沉默寡言,但一手刀法极为狠辣,是后面吸纳的好手。他们都是护盐队中的骨干,也是林景云信得过的人。
“都坐吧。”林景云示意他们落座,自己则站在院中,目光扫过几人,“叫大家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几人正襟危坐,他们能感受到林景云身上散发出的不同寻常的气场。
“我们的摊子,越铺越大了。”林景云开门见山,“盐场要守,商路要保,现在,医馆的义诊队也要深入山区,同样需要护卫。原先的护盐队,人手和规矩,都跟不上了。”
赵铁柱瓮声瓮气地开口:“会长说的是。弟兄们现在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顶,有时候确实有点乱,怕误了大事。”
林景云点头:“所以,我决定,对护盐队进行整编!”
整编?几人都是一愣,随即精神一振。他们都是在刀口舔血的人,明白“整编”二字意味着更严明的纪律,更清晰的指挥,也意味着更强的战斗力。
“从即日起,护盐队正式定编为一百五十人!”林景云伸出手指,“以现有弟兄为骨干,挑选忠诚可靠、身手好的盐工或家属子弟补充进来。这一百五十人,分为三个小组,每组五十人!”
他的目光落在林大勇身上:“林大勇!”
“到!”林大勇猛地站起,胸膛挺得笔直。
“你任第一组组长!”
“是!”林大勇脸上难掩兴奋,大声应道。
目光转向李二龙:“李二龙!”
“在!”李二龙也站了起来,眼神中透着精明。
“你任第二组组长!”
“是!谢会长信任!”
最后是伍近山:“伍近山!”
伍近山默默起身,抱拳躬身。
“你任第三组组长!”
“属下领命!”声音低沉却有力。
林景云的目光最后落在赵铁柱身上:“赵铁柱!”
“属下在!”赵铁柱站得如同一座铁塔。
“你,任护盐队总队长!统领三组,负责日常训练、任务调配和纪律执行!直接向我负责!林武队长另有委任”
赵铁柱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是!会长放心!铁柱一定把队伍带好,绝不辜负会长重托!”
“好!”林景云沉声道,“组长和队长的人选就这么定了。具体的队员选拔和分组,由赵铁柱你总负责,三位组长协助。我只有一个要求:忠诚第一,能力第二!训练要严,纪律要明!赏罚要公!我们要打造的,不是一群散兵游勇,而是一支真正的精锐!”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你们要记住,你们守护的,不仅仅是盐,是医馆,更是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是我们在这乱世中立足的根本!将来,你们的责任会更重!”
林大勇、李二龙、伍近山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被点燃的豪情。他们不再仅仅是看家护院的保镖,而是被赋予了更重要的使命。
“属下明白!”四人齐声应道,声音在院落中回荡。
看着眼前这几位悍勇之士,林景云心中稍定。有了这支整编后的护盐队,他的各项计划才有了最基本的武力保障。但这还不够。枪杆子是硬实力,是盾牌和刀剑,但在这个信息闭塞、暗流涌动的时代,没有灵敏的“眼睛”和“耳朵”,同样寸步难行。
送走赵铁柱等人后,林景云并未休息。他让人秘密传唤了一个人——林武。
林武,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名字。他是林家旁支的一个远房子弟,父母早亡,自小在林家长大,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但林景云却注意到他,不仅因为他罕见的忠诚——在嫡母王氏和林景辉打压林景云最甚的时候,这个少年曾偷偷给被关禁闭的林景云送过几次食物——更因为林景云从他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观察力。
林武很快来到密室,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但站姿挺拔,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韧劲。
“坐吧,林武。”林景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温和了许多。
“谢少爷。”林武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等待林景云的吩咐。
林景云看着他,缓缓开口:“林武,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几年了吧?”
“回少爷,五年零三个月。”林武不假思索地回答,数字精确。
林景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我交代你办的几件事,你都做得很好,很隐秘,很稳妥。”
林武微微低头:“分内之事。”
“现在,我有一件更重要,也更危险的事情,想交给你。”林景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林武的眼睛,“这件事,关乎我们的生死存亡,需要绝对的忠诚,绝对的谨慎,还有,绝对的智慧和勇气。”
林武抬起头,目光与林景云相接,那双平静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点火花:“请少爷吩咐!林武万死不辞!”
“好!”林景云站起身,在密室中踱了踱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慑人的力量,“我们的盐卖往各地,马帮的路线遍布山川,医馆的义诊队即将深入村寨。这些,都是我们的触角。但光有触角还不够,我们还需要一双能看透黑暗的眼睛,一对能捕捉风声的耳朵!”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林武:“我要你,组建一个特殊的小组,名字,就叫‘黑鸦’!”
“黑鸦?”林武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乌鸦,食腐而生,翱翔于空,窥视大地,用于情报,再合适不过。
“对,黑鸦!”林景云点头,“这个小组,独立于护盐队之外,直接对我负责。它的任务,就是情报!”
他伸出三根手指:“黑鸦,下设三个分支。第一,情报组(代号:鸭足)。依托我们的盐业销售网络、各地分号、马帮联络点,甚至是即将深入山寨的义诊队,建立一个覆盖全滇的情报网络。收集一切有用的信息,商业对手的动向,官府的态度,地方势力的虚实,乃至……法国人、英国人在云南的活动。”
林武的呼吸微微急促,他明白这任务的份量和风险。
“第二,反间谍行动组(代号:鸦喙)。”林景云继续说道,“负责执行一些特殊任务。比如,暗中保护重要人物,拔除对我们有威胁的钉子,配合护盐队执行一些不方便公开的行动。这个组,要精干,要隐秘,要像影子一样。”
“第三,内部监察组(代号:鸦瞳)。”林景云的眼神变得冰冷,“我们的队伍在扩大,难免混入心怀叵测之人。这个组的任务,就是对内,甄别忠奸,清除内鬼,确保我们内部的纯洁和安全!”
三个小组,分工明确,构架清晰,一个集情报收集、秘密行动、内部肃清于一体的特务机构雏形,已然成型。
林武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完全理解了林景云的意图。这是要在阳光下的盐业和医馆之外,再打造一支潜藏于黑暗中的力量!
“这个‘黑鸦’,我要你来做组长!”林景云一字一句地说道,“人员,你自己去挑。我给你一个原则:从我们盐场工人、护盐队员的子弟中挑选,那些身家清白、父母家人都受我们恩惠、对我们绝对忠诚的孩子!宁缺毋滥!挑出来后,进行最严格的训练,训练内容,我会亲自给你!”
林景云脑海中,闪过前世特种兵训练和情报人员培训的种种科目。忠诚教育、格斗、潜伏、侦察、密码、化妆、方言……他要用这个时代能理解和掌握的方式,打造出一支超越时代的精锐情报队伍。
“训练所需的一切资源,人、财、物,我全力支持!”林景云看着林武,目光灼灼,“林武,你敢不敢接下这个担子?”
林武猛地站起身,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少爷信赖,林武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定为会长打造出一支无声无息,无孔不入的‘黑鸦’!”
“好!起来吧!”林景云扶起林武,“记住,‘黑鸦’的存在,是最高机密!除了你我,以及未来各个小组的核心成员,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对外,你们可以是商行的伙计,可以是马帮的脚夫,可以是医馆的杂役,但绝不能暴露‘黑鸦’的身份!”
“属下明白!”
林景云拍了拍林武的肩膀,语重心长:“护盐队是我们的盾和剑,‘黑鸦’就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一明一暗,一刚一柔,相互配合,才能让我们在这吃人的世道里,站得更稳,走得更远!”
林武重重点头,眼中充满了决心和一种被委以重任的荣光。
夜色渐深,密室中的灯火映照着林景云年轻却深邃的脸庞。盐业是根基,医疗是羽翼,整编后的护盐队是坚实的铠甲,而新生的“黑鸦”,则是潜藏在阴影中的匕首与探针。他的布局,正从经济民生,向着武装力量和情报体系延伸,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昆明为中心,悄然张开,笼罩向这片风云变幻的西南边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