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上将府的书房,夜灯长明。不同于外界的喧嚣与暗流,这里的气氛沉静而高效。柳明渊与几位从天策府、雍荆调来的精干属吏,正伏案疾书,将白日朝议的初步决策细化成一条条可执行的政令草案。萧煜则坐于主位,面前摊开着各地初步呈报上来的、内容大多含糊不清甚至自相矛盾的兵马钱粮奏报,他目光扫过,嘴角偶尔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王爷,户部王尚书派人送来北地赋税减免的‘初拟’方案。”一名属吏呈上一份厚厚的文书,“其减免比例远低于我方预期,且设定了诸多繁琐条件,更像是一份推诿拖延之文。”
萧煜接过,随手翻了几页,便搁在一旁。“不出所料。柳先生,我们的方案呢?”
柳明渊立刻递上另一份更为简明扼要的文书:“已按王爷吩咐拟好。核心是三条:其一,北疆受战火直接波及的五州二十七县,免赋税两年;临近受影响的八州,免一年。其二,清丈田亩,以此为据,重新核定税基,将原先按丁口征收的部分‘丁银’,逐步摊入田亩之中,减轻无地少地农户负担。其三,由天策上将府与户部共同派出巡查御史,监督执行,并查访地方积弊,有贪墨枉法、阻挠新政者,可先斩后奏!”
“摊丁入亩……”萧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是结合了他现代知识记忆与柳明渊等本土人才智慧后,针对当前土地兼并、赋税不均顽疾开出的猛药,“此策必触怒拥有大量田亩的世家豪强。但唯有如此,方能真正减轻百姓负担,稳固税基。将‘可先斩后奏’之权明确写入,给予巡查御史足够威慑。”
他提起朱笔,在柳明渊的草案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加盖了天策上将金印。“明日便以此为准,发还户部,令其照此执行,不得再议!若有异议,让王尚书亲自来天策府与我理论!”
属吏凛然应命,知道这轻飘飘一句话,便是要掀起一场席卷朝堂与地方的风暴。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在门外禀报:“王爷,府外有一位自称‘青阳子’的道人求见,说是玄尘子道友推荐而来,有要事禀告,关乎……‘星象异变’与‘域外之危’。”
玄尘子?萧煜心中一动。当初正是借玄尘子之手入宫探查星骸碎片。这位青阳子,莫非也是此道中人?星象异变,域外之危……这让他立刻联想到了星骸碎片与北漠背后的神秘萨满。
“带他去偏厅,我稍后便到。”萧煜吩咐道,随即对柳明渊等人道,“你们继续,按方才所议,将清查天下兵马、整顿漕运、鼓励新式农具工匠的章程也一并拟出,务求周密。”
片刻后,天策府偏厅。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澄澈的老者,正静静站立,打量着厅中陈设。见萧煜进来,他并未行大礼,只是打了个稽首:“贫道青阳子,见过秦王殿下。”
“道长不必多礼,请坐。”萧煜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对方,灵觉微动。这位青阳子气息内敛,与玄尘子那种钻研星象的缥缈感不同,其气息更加沉凝浑厚,隐隐与大地山川相合,竟是一位修为不弱于玄尘子的宗师!且其身上,并无星骸碎片那种混乱或诱惑的气息,反而有种中正平和的自然道韵。
“玄尘子道友信中提及,王爷对星象之道颇有涉猎,且心怀天下,非寻常权贵可比。”青阳子开门见山,“贫道云游四方,近来夜观天象,见北方‘玄枵’(星宿名)之域,煞气冲霄,血色侵染,非独兵戈之象,更有……‘外邪’牵引之兆。此煞气与中土龙气纠缠,恐非北漠一国之患,其背后,或有不属于此方天地的力量在作祟。”
萧煜眼神微凝:“道长所指‘外邪’与‘不属于此方天地的力量’,是何意?莫非是北漠萨满所供奉的邪神?”
青阳子摇头:“北漠萨满,沟通祖灵,借草原荒蛮之力,虽显诡异,其根源仍在此界。贫道所言‘外邪’,更近于古籍残篇中记载的‘域外天魔’之流,或称之为‘异度侵蚀’。它们觊觎此界灵机与生灵魂力,往往通过蛊惑人心、污染地脉、或依附于某些蕴含特异能量的‘异物’降临或施加影响。”
“异物?”萧煜心中凛然,想到了星骸碎片。
“正是。”青阳子似乎看出了萧煜所想,“王爷可知,上古有‘天星坠地,其色暗红,魔念自生’的传说?此等‘星骸’,便是最易被‘外邪’侵染依附之物。贫道与几位同道近年四处查访,发现此类‘异物’踪迹偶有显现,往往伴随着战乱、瘟疫或人心巨变。北漠近年崛起迅猛,其萨满之术亦变得愈发诡异霸道,恐非无因。”
萧煜沉默片刻,道:“道长所言,匪夷所思。然北漠之患,确已暂平。”
“暂平,非永绝。”青阳子正色道,“斩其枝叶,未伤其根。那牵引煞气的‘外邪’根源未除,他日必卷土重来,且可能以更猛烈、更诡异的方式。届时,恐非北疆一地之祸。王爷如今总领天下兵马,又深谙星辰之力(他显然从玄尘子处得知了部分),或正是应对此劫的关键之人。”
“道长今日前来,不只是为了警示吧?”萧煜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深意。
“王爷明鉴。”青阳子颔首,“贫道与几位志同道合之友,愿尽绵薄之力。一则,可暗中查访‘异物’与‘外邪’踪迹,尤其是与北漠残余势力可能存在的勾连。二则,王爷欲推行新政,强国安民,此乃筑牢根基、抵御外邪之本。贫道略通山川地脉、农时水利,或可在兴修水利、改良农具、勘测矿藏等方面,略作襄助。三则……”他顿了顿,“王爷武道通玄,似已触及星辰本源之妙。贫道师门传承中,偶有先贤对抗‘外邪’、净化‘异力’的残缺法门记载,或可助王爷更好地掌控与运用手中之力,避免反噬。”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不仅提供了更高层次(域外威胁)的情报视角,还带来了实际的技术(农业、勘探)支持,更可能提供掌控星骸碎片、对抗其魔念的方法!这位青阳子及其背后的势力,显然不是寻常江湖门派,更像是一个隐世的、关注天下大势与超自然威胁的古老传承。
“道长高义,萧煜感激不尽。”萧煜郑重拱手,“既如此,便请道长暂居天策府,以‘客卿’身份,参赞机宜。查访‘异物’、襄助新政之事,便有劳道长了。至于那净化法门……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青阳子微笑还礼。
送走青阳子,萧煜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玉京的夜空。星辉依旧,但在青阳子的描述下,那深邃的星空中仿佛潜藏着更不可知的危险。北漠、星骸、域外之邪……这些线索似乎正在逐渐串联起来。
“看来,铸就圣朝之路,不仅要扫平人间的割据与腐朽,更要应对可能来自天外的威胁……”萧煜低声自语,丹田星核微微搏动,似乎感应到了他心中升腾的挑战与决心。
潜龙的视野,因青阳子的到来,从庙堂江湖,骤然扩展至更加浩瀚而危险的星空域外。然而,这并未让他畏惧,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斗志。攘外必先安内,而安内之策,便是那正在艰难推行的新政星火!唯有国强民富,根基稳固,方能凝聚气运,应对一切内忧外患!
青阳子带来的,不仅是警告与帮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一个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图景。星火燎原之路,自此,又多了一份守护此方天地的沉重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