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雪还未完全停歇,南归的道路却已清扫畅通。
一支规模不大、却代表着如今大胤帝国最高权柄与最强武力的队伍,正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地向玉京行进。
队伍的核心,是三辆规格极高的马车。
第一辆,载着依旧昏迷、但面色已见红润的太子萧熠,象征着帝国法统的延续。
第二辆,则是新晋秦王、天策上将、总领天下兵马大元帅萧煜的座驾,朴素的黑漆马车并无过多装饰,但前后簇拥的玄甲亲卫那冰冷肃杀的气息,已足以说明车内主人的分量。
第三辆,则是随行的核心文武,如柳明渊、苏十三娘等人。
阿才与黑风留镇北疆,整军经武,威慑北漠残部与西凉。
萧煜的身边,只带了最精锐的五百玄甲铁卫以及部分必要的行政班底。轻车简从,却威势天成。
沿途所经州郡,官吏百姓无不夹道跪迎,山呼千岁。
北疆大捷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阵斩北漠左贤王、一举平定数十年边患的功绩,让萧煜的声望在民间达到了顶点,甚至被编成歌谣传唱。对于饱受战乱与赋税之苦的百姓而言,这位出身神秘(民间多有传言)、武功盖世、又能带来胜利与和平的秦王,无疑寄托着他们对安定生活的渴望。
然而,在这看似尊崇备至的欢迎背后,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王爷,刚收到的玉京密报。”马车内,苏十三娘将一份小巧的纸条递给正在闭目养神的萧煜。
萧煜睁开眼,接过纸条,目光一扫。上面是影子特有的简洁密语,翻译过来便是:“玉京暗流涌动。部分太子旧臣及清流,对王爷‘挟太子以令诸侯’之举颇有微词,暗中串联,欲待太子苏醒或寻其他皇室近支(如年幼皇子)以制衡。以陈国公、吏部张尚书为首的部分世家朝臣,对王爷可能推行的新政(源于雍荆)深感不安,暗中阻挠摄政议事堂政令,并试图与各地藩王、世家联络。三皇子旧党虽沉寂,然其母族靖王(已被圈禁)一系仍有残余势力活动。后宫方面,皇后闭门不出,但其家族似有不甘。”
“此外,”苏十三娘低声补充,“根据各地监察司回报,南方江左张氏、东南沿海几个大藩,对王爷晋封‘天策上将’总领天下兵马的反应颇为暧昧,赋税粮草押解多有拖延。西凉耿忠倒是恭顺,按时上表并输送了一批战马,但其境内整顿兵马、修筑城防的动作并未停止。”
萧煜听完,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将纸条在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星辉中化为灰烬。“树欲静而风不止。本王携不世之功、总领兵权而归,若是一派风平浪静,反倒奇怪了。”他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淡淡道:“太子旧臣欲正名分,世家担忧特权,藩王恐惧削权,皆是人性使然,利益所在。至于那些魑魅魍魉……正好借此机会,一并清扫。”
“王爷打算如何应对?”柳明渊在对面座榻上欠身问道。他如今是秦王府首席长史,兼领雍荆及北地政务,深知回京后面对的将是一场不流血却同样凶险的战争。
“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还政’于太子,将太子安然送回东宫,并请太医好生调理。”萧煜说道,见柳明渊面露不解,他微微一笑,“太子昏迷是事实,我等尽心救治、护送回京亦是事实。大义名分,必须先站稳。至于太子何时能‘苏醒’,如何‘苏醒’,苏醒后是否‘康健’,那便是后话了。”
柳明渊立刻会意,这是以退为进,先占据道德制高点,堵住那些“挟持太子”之口。
“其次,”萧煜继续道,“天策上将府与秦王府的建制要立刻搭建起来。人员就从此次北征有功将士、雍荆干吏以及玉京中愿意投效、确有才干的官员中遴选。尤其是兵曹、户曹、工曹,必须牢牢掌握。兵权在手,钱粮器械方能无忧。”
“对于那些串联的太子旧臣和清流……”萧煜沉吟片刻,“不必硬碰。可让福宝暗中接触其中较为务实或对现状不满者,透露些本王在雍荆推行新政后百姓安居、税赋不减反增的实情,亦可承诺太子一旦康健,必遵礼法。分化瓦解,拉拢一批,中立一批,只打击最死硬、最迂腐的那一小撮。”
“至于世家和藩王……”萧煜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们怕的不是我萧煜这个人,而是我身后代表的‘变法’与‘集权’之势。暂时不必直接冲突。回京后,先以犒赏北征、抚恤天下为名,请旨(实则是自己决定)减免北地及遭受战乱、天灾州郡一年赋税。同时,以天策上将府名义,下令各地藩王、都督,详报所辖兵马、钱粮、田亩数目,以备‘统筹国防、恢复民生’之用。愿意配合的,自有褒奖;阳奉阴违或公然抗命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柳明渊和苏十三娘都明白,那便是杀鸡儆猴的靶子。如今萧煜手握天下最强精锐,又刚刚立下滔天武功,大义名分与刀锋皆在手中,谁敢第一个跳出来?
“朝堂如战场,亦如炼狱。”萧煜最后说道,指尖似乎有无形星辉流转,“既要讲究策略分寸,更需自身根基稳固。十三娘,监察司要像影子一样渗入玉京各个角落,尤其是各部衙门、世家府邸、军营粮仓。柳先生,新政的细则要加快完善,尤其是鼓励农耕、改良工技、兴办学庠之策,待局面稍稳,便要择地试行,以实绩说话。”
“而我……”他感受着丹田内那枚与沿途山河隐隐共鸣的星核,“也需要一点时间,好好‘看看’这玉京的气象,以及……会一会那些藏在暗处的‘老朋友’。”
马车辚辚,向着那座熟悉的、却已物是人非的雄伟帝都不断接近。车内的谋划,与车外百姓的欢呼、沿途官吏的奉承、以及玉京城内无数焦虑、算计、恐惧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新的权力画卷。
潜龙挟北疆大胜之威,驭紫气东归。等待他的,不是鲜花着锦的坦途,而是更加复杂诡谲、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朝堂深水与天下棋局。但这一次,他已不再是那个需要隐姓埋名、小心翼翼潜入的逃亡皇子,而是手握乾坤、势凌天阙的秦王殿下!
龙驭归京,风云再聚。这四海归一、铸就圣朝的第一步,便从踏入玉京城门的那一刻,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