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归顺,如同一块投入雍南池塘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雍南地区。
萧煜并未在黑风岭过多停留,留下黑风都尉及其部分心腹整顿山寨、甄别士卒,他则率领玄甲主力继续南下。
这一次,路途变得异常顺畅。
沿途郡县官员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而显着的变化。
此前是畏惧与戒备,如今则多了几分审慎的恭敬,甚至不乏主动示好者。
当玄甲卫的旗帜出现在某座县城外时,城门往往提前开启,当地县令或守将会带着些许粮草物资,亲自于道旁迎候,口称“恭迎七殿下”,姿态放得极低
。他们不再提“借道”二字,仿佛萧煜一行本该从此经过。
甚至有一些品阶不高、出身寒微或因派系斗争而备受排挤的雍州官员,会趁着夜色,悄然拜访玄甲大营,向萧煜表达倾慕之意,或提供一些无关痛痒却象征善意的地方情报。
萧煜对此泰然处之,既不显得热络,也不拒人千里。他清楚,这些人的投靠,更多是源于对他展现出的实力和潜力的押注,是乱世中寻求倚仗的本能。
他需要这股力量,但绝不会轻易信任。
他让苏十三娘和老周负责接洽、甄别这些主动靠拢的势力,有价值的便记下,纳入潜在的合作网络;意图不明或背景复杂的,则虚与委蛇,保持距离。
玄甲卫的队伍在沉默中前行,如同一股黑色的铁流,所过之处,雍南之地的小股匪患、地方豪强武装,要么望风归附,要么闻风远遁,竟在短时间内,呈现出一种畸形的“靖平”态势。萧煜“雍南砥定者”的声望,不胫而走。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一日,队伍于一条名为“沧澜江”的支流旁扎营。
此江是雍州与更南方“江左道”的天然分界线,渡过此江,便意味着真正离开了雍州地界,进入了帝国更为繁华也更为复杂的腹心地带。
夜幕降临,江风凛冽。中军大帐内,萧煜正在聆听“影子”从玉京传来的最新密报。
“公子,玉京朝堂因雍州之事,已争论数日。”影子的声音通过特殊的传讯法器,显得有些缥缈,“太子一党力主严惩,称您‘拥兵自重,目无朝廷’,请求下旨褫夺您所有身份,定性为叛逆,命周边各州围剿。”
萧煜面无表情,对此并不意外。
“不过,”影子话锋一转,“陛下似乎并未采纳。三皇子一系则趁机攻讦太子识人不明,用人不当,才致使杨钊丧师失地,酿成今日局面。朝中一些清流和老臣,则对您剿匪安民之举颇有赞许,认为……或可引导。”
永初帝的态度依旧暧昧,朝堂的水被彻底搅浑。
“还有一事,”影子语气凝重了几分,“我们的人发现,太子府近日与‘血刃楼’的人有所接触。”
“血刃楼?”萧煜眼神微凝。
这是大胤境内一个极其神秘的杀手组织,据说背景深不可测,只要出得起价钱,宗师亦可杀。
太子萧灿,终于忍不住要动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了吗?
“知道了。玉京之事,你继续留意,尤其是东宫和血刃楼的动向。”萧煜沉声道。
“是。”
结束通讯,萧煜走出大帐,负手立于江边,望着黑暗中汩汩流淌的江水,目光幽深。
玉京的暗箭已然引弦,前路注定不会太平。
这沧澜江,或许就是下一道险关。
“公子,”老周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低声道,“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对黑风寨归附的人马进行了初步整编,汰换老弱、心术不正者约三百人,剩余约六百人,与原有玄甲卫混编,暂设两营,由阿才和黑风分别统领,石猴为副,加紧操练。另外,四海商会那边又送来一批药材和铁料,已入库。”
萧煜点了点头。整合资源,锤炼军队,是立足的根本。
“江对岸情况如何?”他问道。
“对岸属江左道‘临江府’地界。临江知府张文渊,是科举出身,并非太子或三皇子嫡系,为人还算清廉,但性格谨慎,甚至有些……懦弱。其麾下府兵战力一般。不过,江左水道纵横,漕运发达,境内帮派林立,关系盘根错节,情况比雍州复杂得多。”老周将他收集到的情报一一道来。
萧煜沉吟。
张文渊这类官员,或许不愿主动招惹麻烦,但在朝廷明确态度和太子压力下,也很难指望他行方便之门。
而江左的江湖势力,则是一个未知数。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渡江。”萧煜做出决断,“派出斥候,先行渡江探查。大军渡江时,保持最高警戒。”
“是!”
……
就在萧煜准备渡江南下的同一时间,玉京,东宫。
太子萧灿屏退了左右,密室中只有他与一名浑身笼罩在黑袍中、气息阴冷的身影。
“目标,萧煜。地点,江左道。本宫要他人头落地。”萧灿声音冰冷,带着浓烈的杀意,“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十倍奉上。”
他将一沓厚厚的金票推了过去。
黑袍人伸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收起金票,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血刃楼,接单。宗师出手,万无一失。”
说完,黑袍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萧灿看着空荡荡的密室,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我的好七弟,雍州你运气好,到了江左,我看还有谁能护得住你!这天下,是我的!”
雍南虽定,前路更艰。
沧澜江对岸,不仅是地理上的分界,更是权力博弈升级的起点。
玉京的暗谋,江湖的杀机,已如同张开的罗网,等待着潜龙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