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两名正在急速推演的司天监老者身上,他们手中的罗盘发出细微的嗡鸣,指针在萧煜所指的那片东南区域剧烈摇摆,灵光闪烁不定。
靖王萧景琰(此刻应更明确其与萧煜的关系,萧煜称其为皇叔爷)的目光从司天监老者身上缓缓移开,重新落回末座那位垂首恭立的“罪臣”身上。
这位皇孙,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他的意料。
流放北凉非但没有磨去他的棱角,反而让他在绝境中淬炼出如此心智与……机缘?那枚碎片,还有与寂灭生机树的共鸣,仅仅是运气吗?
高拱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萧煜,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任何一丝欺瞒的破绽。
耿忠依旧沉默,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终于,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司天监老者停下了推演,深吸一口气,转向靖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回禀王爷!七殿下所指之处……经我等以‘周天星衍术’反复推敲,其地脉走向虽隐晦,但确实存在一道极其微弱的星辰之力残留,宛若潜龙在渊!此地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整个星陨之地外围,星辰之力与地脉连接最为‘纯净’的节点之一!在此布设‘引星归元大阵’,确有可能大幅降低魔气干扰,提高接引星辰本源的效率!只是……此地过于偏僻,大军护卫及物资输送,难度倍增。”
另一位老者补充道:“而且,此地距离那寂灭生机树所在西南谷地,以及地心祭坛核心,都处于一种奇特的‘等距三角’位置,隐隐符合某种古老的平衡阵势……若非七殿下点出,我等险些忽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靖王眼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没想到萧煜随口一指,竟真的点出了一个如此关键,却又被所有人忽视的位置!这已不能用“碎片模糊信息”来简单解释了。
高拱忍不住厉声道:“即便此地适合布阵,但护卫与输送难题如何解决?若被北漠或魔物偷袭,前功尽弃!岂能因一言而妄动大局?”他依旧试图否定萧煜的提议。
萧煜依旧低着头,声音平稳:“高大人所言极是。罪臣只是提供一种可能,具体利弊,还需皇叔爷与诸位大人圣裁。罪臣只是觉得,若能以此地为基础,或可减少将士伤亡,更快推进平魔大业。”他再次将姿态放低,却牢牢抓住了“减少伤亡”这个靖王无法忽视的点。
靖王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目光再次扫过地图上那个被点亮的东南角落,又看了看垂首的萧煜,最后落在两位司天监老者身上。
“既然此地确有优势,便列为重点考量。”靖王终于开口,一锤定音,“耿忠。”
“末将在!”耿忠踏前一步。
“着你即刻派人,秘密勘探此地地形,评估布阵与防御可行性,拟定一份详细的护卫与补给方案,三日内呈报。”
“末将遵命!”
“至于西南神树之事……”靖王略一沉吟,“暂依耿忠前议,加强戒备监视。司天监方面,全力搜集古籍,寻找与灵植沟通之法,双管齐下。”
“是!”众人齐声应道。
“都退下吧。”靖王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但目光在萧煜转身时,却格外深邃地停留了一瞬。
萧煜随着众人退出偏殿,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他知道,自己今天表现得有些“过”了。虽然成功提出了关键建议,但也必然引起了靖王更深的忌惮和探究。
尤其是点出那个布阵地点,几乎无法用常理解释。
回到那所幽静的院落,他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被高墙分割的天空。
怀中的铜钱碎片传来温润的触感,与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远古星图隐隐呼应。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靖王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北漠的威胁迫在眉睫,魔气的扩张更不会停止。
他必须尽快与玄甲取得更直接的联系,必须尽快验证脑海中那些关于平衡与净化的猜想。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提起笔,却并未写下任何文字,而是凭借记忆,开始勾勒一幅残缺的、蕴含着特殊韵律的星图。这星图并非司天监所传,而是来自远古记忆碎片,与那寂灭生机树周围的能量分布隐隐契合。
他画得很慢,很仔细,将自身对“平衡”法则的一丝感悟,融入笔触之中。这不是情报,而是一种“印证”,一种只有真正理解那片土地本质的人才能看懂的“信号”。
画毕,他小心地将墨迹吹干,将其混入一叠需要送回“平魔参赞司”存档的普通地形草图中。
他无法确保这张图一定能送到墨砚手中,但这是一次尝试,一次在靖王严密监控下,进行的无声对话。
做完这一切,他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屋宇,再次投向那片被魔云笼罩的星陨之地。
皇叔爷的考量,在于权衡与掌控。
而他的道路,在于探寻与突破。
这片古老土地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而他能依靠的,除了手中的碎片,便只有那份于绝境中锤炼出的、不屈的意志了。
星图已悄然送出,下一步,该如何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