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威的预警,在第三天拂晓,化作了震天动地的战鼓与号角。
北漠人,终于亮出了他们打磨已久的獠牙。
不再是零星的骚扰,不再是试探性的攻击。
这一次,是真正的总攻!
黑压压的北漠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三个方向朝着凉州城汹涌扑来。
冲车、壕桥、云梯……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在骑兵的掩护下,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逼近城墙。
天空中,箭矢密集得遮蔽了初升的朝阳,带着凄厉的呼啸,化作死亡的暴雨,倾泻在凉州城头!
“举盾!举盾!”
“弓弩手!覆盖射击!压制他们的弓箭手!”
“滚木!礌石!金汁!准备!”
城头上,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撞击声和惨叫声中。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阶段。
萧煜所在的永宁坊段城墙,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数架高大的云梯死死搭上了垛口,凶悍的北漠士兵口衔弯刀,如同附骨之疽般向上攀爬。
守军将士用长矛拼命向下捅刺,用滚木礌石狠狠砸落,用滚烫的金汁迎头浇下!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人体坠落的闷响。
鲜血染红了斑驳的城墙,尸体在城下堆积如山,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萧煜没有躲在后方。
他手持一柄从阵亡士兵身边捡起的制式横刀,身影在垛口与马道间快速穿梭。
他没有像普通士兵那样与攀城的敌军硬碰硬地角力,而是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出现在最需要的位置。
《戍卒诀》被他运用到了极致。
一名北漠悍卒刚刚冒头,刀光还未扬起,萧煜的刀尖已如毒蛇般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探出,精准地刺入其面门。
两名敌军同时攀上垛口,萧煜脚步一错,身形矮身掠过,刀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同时割开了两人的脚踝,令其惨叫着跌落。
当有守军士兵被北漠神射手盯上,险象环生时,总有一块恰到好处的碎石或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乃是萧煜以缴获的北漠角弓为之),为其解围。
他不再追求一击必杀的战绩,而是将自身融入整个防线的运转之中,如同一个高效的零件,弥补着各处出现的漏洞。
他的动作简洁、高效、冷静得近乎冷酷,每一次挥刀,每一次移动,都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杀戮韵律。
张威浑身浴血,持刀奋战在第一线,他亲眼看到萧煜如何以精妙到毫厘的身法避开致命的流矢,如何用最小的力气格开劈来的弯刀并顺势反杀。
他心中的那点怀疑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庆幸。
这个看似病弱的年轻人,是一柄藏在破旧刀鞘中的神兵利刃!
“稳住!守住垛口!”张威嘶吼着,鼓舞着士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在血火中冷静穿梭的身影。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北漠人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永无止境。
守军的伤亡在急剧增加,箭矢、滚木等守城物资消耗巨大,体力与精神都濒临极限。
就在永宁坊段防线摇摇欲坠时,一段垛口被北漠士兵强行占据,打开了一个缺口的危急关头!
萧煜眼中寒光爆射!
他体内那缕已运转到极致的气流,轰然冲向了《戍卒诀》中记载的另一个关键窍穴——筋缩穴!一股比之前贯通尾闾时更加强悍的力量瞬间涌遍全身!
他猛地将横刀插在地上,双手抱住旁边一根需要数人合抬的、用来撞击云梯的巨型撞木!怒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气血奔腾,竟独自将这根巨木抡起!
“让开!”
他暴喝一声,如同平地惊雷!
周围苦苦支撑的守军下意识地散开一道缝隙。
萧煜踏步,扭腰,送肩!将怀中那根巨大的撞木,如同投石机抛出的石弹般,向着那段失守的垛口,向着那些正蜂拥而入的北漠士兵,狠狠投掷过去!
“轰!!!”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沉重的撞木携带着万钧之势,直接将垛口砸塌了半截,将挤在缺口处的七八名北漠士兵连人带甲砸成了肉泥!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后面一架紧靠城墙的云梯也震得歪斜倒塌!
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瞬间扭转了局部战局!
缺口被强行堵死,突入的北漠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打击震慑,攻势为之一滞!
守军士气大振,发一声喊,将残余的敌军全部砍杀,重新稳住了防线!
萧煜掷出撞木后,单膝跪地,以刀拄地,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
强行催动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对他的经脉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但他抬起头,看向城外依旧无边无际的北漠大军,眼神却愈发冰冷坚定。
张威冲了过来,一把扶住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沙哑:“萧……兄弟!好样的!”
这一次,他称呼的是“兄弟”。
萧煜抹去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看向他、眼神中带着敬畏与感激的守军士兵。
他知道,经此一役,他在这段城墙,在这凉州边军的心中,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废皇子,也不再是那个神秘的“木面人”。
他是一同浴血、并能于危难中擎天一柱的……同袍。
尽管身份依旧敏感,前途依旧未卜,但在这血火淬炼的城墙之上,一枚名为“玄甲”的无形印记,已悄然烙下。
而城下的北漠主帅,也终于注意到了这段屡攻不克、甚至屡出“意外”的城墙,以及,那个在乱军之中,隐隐散发出不凡气息的瘦削身影。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