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萧景琰的决断,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三日之期,整个凉州城如同一架精密而压抑的机器,围绕着“七皇子携碎片再探西南”与“东南布阵”两件大事,高速而沉默地运转起来。
萧煜所在的院落,守卫明显加强,名义上是保护,实则连一只飞鸟进出都会引来数道神识的扫视。
他对此恍若未觉,整日闭门不出,不是在静室打坐调息,便是伏案研究耿忠派人送来的、关于备用路径与西南谷地的详细卷宗,态度认真得近乎苛刻。
他必须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至少,在靖王眼中看来是如此。
在翻阅那些充斥着死亡与危险的记录时,他的指尖曾数次在特定地名或描述上留下微不可察的停顿。
尤其是关于“鬼哭林”能量乱流周期性波动的记载旁,他用朱笔轻轻圈注,并写下“需精确测算波动间隙,或可借力而行”的建议。
这既是合理的战术分析,也是试图向可能看到这份卷宗的玄甲成员,传递关于行动时机与路径选择的暗示。
与此同时,靖王行辕深处。
“王爷,一切已安排妥当。”宗卫首领单膝跪地,沉声禀报,“随行宗卫共十二人,皆为心腹,由卑职亲自带队。另,耿都督已挑选三名熟悉路径、口风严实的边军老卒为向导。那阿才、石猴等人伤势已无大碍,可随行。”
靖王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在秋风中摇曳的枯枝,声音听不出喜怒:“盯紧他。首要任务,是确保碎片与他本人的安全,必要时……可舍弃其余。其次,记录他的一切举动,尤其是与那神树接触的过程。若其有任何异动,或与不明势力接触,准你临机决断。”
“临机决断”四字,带着凛冽的杀意。
“卑职明白!”宗卫首领心头一凛,重重叩首。
“高拱那边,有何动静?”靖王忽然问道。
“高大人近日与几位粮秣官往来甚密,似在核查军资账目。另外……他的一名亲随,前日曾试图接触我们安排在七殿下院外的暗哨,被挡了回去。”
靖王眼中闪过一丝冷嘲:“跳梁小丑,不必理会。只要他不误了本王的大事,随他去。布阵材料征集情况如何?”
“回王爷,八成已到位,剩余部分三日内必可抵达凉州。司天监两位监正已开始着手进行前期铭文刻画。”
“嗯。”靖王点了点头,“下去吧。三日后,准时出发。”
“是!”
宗卫首领退下后,靖王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
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坠落。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中神色变幻莫测。
萧煜……他这个被废黜流放的皇孙,身上隐藏的秘密似乎越来越多。
那幅星图,绝非凡品。
他主动提出再探西南,是真的一心为公,还是另有所图?那枚碎片,与寂灭生机树,究竟藏着怎样的力量?
他允许萧煜前去,既是为了利用其可能沟通神树的能力,也是为了将其置于更严密的监控之下,看看在这险境之中,这条“潜龙”究竟会露出多少真正的爪牙。
至于风险……与可能获得的收益相比,值得一搏。
同一时间,凉州城某处不起眼的民居地窖内。
油灯如豆,映照着苏十三娘略显苍白的脸。她面前摊着一张简陋的草图,正是通过特殊渠道紧急送出的、关于“鬼哭林”能量波动的最新观测记录(源自萧煜批注的暗示与玄甲自身冒险探查的结合)。
“公子圈注了波动间隙,‘借力而行’……”苏十三娘指尖划过草图上标注的几个时间点,眼神锐利,“三日后出发,按照行程计算,抵达鬼哭林外围,正好是下一个波动低谷期!公子是要我们在那里接应?”
她对面的阴影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墨砚):“不仅如此。‘借力而行’亦可理解为利用能量乱流掩护行动。届时魔气与能量干扰最强,正是宗卫神识探查最薄弱之时。或可尝试与公子短暂接触。”
“太冒险了!”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反对(老周),“宗卫绝非易与之辈,更何况是在那种环境下。”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苏十三娘断然道,“公子既然发出信号,必有深意。我们需要知道他的具体计划,也需要将我们这边的情况告诉他。吴郎中那边有消息吗?”
阴影中的声音道:“吴郎中传信,他已设法确认,阿才等人确实被安排随行,但体内被种下了某种追踪禁制,一举一动皆在监控之下。”
地窖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情况比想象的更复杂。
“准备吧。”苏十三娘最终下定决心,“按第二方案准备。墨砚,你负责推演鬼哭林能量乱流的最精确模型,找出最佳接应地点和时间窗口。老周,我需要三套能在高强度能量乱流中短时间隐匿气息的符甲,以及……必要时,能干扰那种追踪禁制的东西。”
“明白!”
“另外,”苏十三娘深吸一口气,“让我们在军中的‘影子’,在队伍出发后,想办法在城内散布一些关于北漠左贤王部异动、可能与西南相关的‘流言’,真真假假,把水搅浑。”
“是!”
金风未动蝉先觉。
就在靖王与萧煜各自谋划,大军物资紧张调配之际,一张无形的网,也在黑暗深处悄然铺开。
三日之期,转眼将至。
风暴来临前的压抑,笼罩着整座凉州城。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那座森严的行辕,以及那位即将再次踏入魔域的少年皇子身上。
暗涌,已悄然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