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萧煜的生活被禁锢在这方寸院落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间。
他每日辰时起身,在宗卫冰冷的注视下用过早膳,便埋首于“平魔参赞司”送来的各类文书之中。
这些卷宗包罗万象:有前线清剿部队每日的伤亡统计与推进简报;有司天监对魔气样本的分析记录;有关于“引星归元大阵”所需材料的征集进度;甚至还有一些凉州城内物资调配、流民安置的琐碎事务。显然,靖王有意用这些繁杂公务将他牢牢拴住,既利用其才智,又消耗其精力,更断绝其与外界的联系。
萧煜对此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
他处理公务的速度极快,批注精准,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文书中的疏漏或提出更优的解决方案。
尤其是在涉及星陨之地能量特性、魔物习性等方面,他偶尔留下的只言片语,虽经刻意简化模糊,却总能触及要害,让负责汇总递送的属官暗自心惊,不敢怠慢,原样呈送耿忠处。
这些蕴含着远古智慧碎片的批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更高层面的决策者心中漾开涟漪。
耿忠几次拿着被萧煜批注过的卷宗沉默,最终都只是将其归入待议档案,呈送行辕。
然而,表面的顺从与高效之下,萧煜的真正目的,是借助这官方渠道的文书往来,寻找与玄甲联络的契机。
他仔细翻阅每一份卷宗,不放过任何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某个阵亡士卒的籍贯、某批物资的运输路线、某处能量异常点的描述……这些都可能成为暗号的载体。
终于,在一份关于前线斥候伤亡补充的名单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周大柱”,籍贯标注为凉州城外三十里的“周家屯”。
老周的本名,便是周大柱,而他真正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
这显然是墨砚或苏十三娘设法塞进来的确认信号,告诉他,这条线还能用。
萧煜心中一定,不动声色地在这份名单末尾,用朱笔批注:“伤亡颇重,士气可虑。可酌情优先补充熟悉本地山林、善于隐匿之斥候,或能降低探查损耗。” 他将需要传递的信息——“需要擅长隐匿之人(指玄甲行动人员)”、“关注山林(可能指备用路径或新的联络点)”——巧妙地融入了合乎情理的公务建议之中。
这份批注随着卷宗流转出去,能否被正确解读,就看玄甲的本事了。
除了利用公务,萧煜也将靖王赏赐的司天监基础典籍利用到了极致。
他并非真的需要学习这些粗浅知识,而是借助翻阅典籍的行为作为掩护,暗中进行着自己的修炼与推演。
在无人察觉的静室深处,他手握铜钱碎片,心神沉入其中,不再仅仅满足于引导其力量,而是开始尝试“阅读”碎片本身蕴含的信息,追溯那远古星辰的记忆。
同时,他结合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先民记忆,以及从卷宗中获取的当前星陨之地数据,不断推演着地心星骸、魔念、寂灭生机树三者之间那脆弱而复杂的平衡关系。
他隐隐感觉到,那“引星归元大阵”或许并非唯一出路,甚至可能因为其霸道强势,反而会打破那脆弱的平衡,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真正的关键,或许在于“疏导”与“转化”,在于利用寂灭生机树的特性,引导星骸本源逐渐“消化”或者“隔离”那魔念。
但这需要时间,需要更深入的理解,更需要……摆脱眼前的囚笼,亲自去验证。
这一日,他正在批阅一份关于星陨之地东北区域(靠近之前那条备用路径)能量异常波动的报告,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尖细的通报:
“七殿下,王爷有令,请您即刻前往行辕偏殿,有要事相商!”
萧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偏殿议事?而非直接召见垂询?看来,是他这几日“兢兢业业”的表现,以及那些看似无意间流露的“真知灼见”,终于让靖王决定,让他接触到更核心的层面了。
他缓缓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衣袍,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与内敛。
“知道了。”
他站起身,在宗卫的“护送”下,再次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与危机的行辕。
这一次,他将不再是单纯的被询问者,而是以“署理参赞”的身份,踏入那真正的决策外围。
笔底波澜,已悄然掀起。
暗渡陈仓,初现端倪。
这囚笼博弈的棋盘,正在不断扩大。
而执子者,已然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