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福特感到相当自豪,至少在几分钟前是这样。一同感到自豪的,还有那名肥胖的后勤兵。他们一同在城墙上会见了指挥官哈维爵士,受到了后者的热烈赞扬。「你是我们的英雄,校长先生。」哈维爵士对帕特里克微微鞠躬。「你的魔法拯救了我们,拯救了辛西亚。我想,没有人会反对,我称你为英雄。」
「当然没有!」后勤兵兴奋地应和,摩擦着手掌。
「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大人。」被称为英雄后的男孩有些腼腆。「我想,这就是魔法所存在的意义,不是吗?」在一片欣慰之情中,他们送走了哈维爵士。帕特里克·福特决定在城墙上再多待一会,以防有着难以预料的特殊情况。但他的内心里很清楚,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在阿西罗屏障之前弄出什么特殊情况。直到这声爆炸的到来。
胖子脸上的肉被吓得揉在了一起。「大师。」他连忙摇醒坐靠着城垛,已经抱着法杖入睡的法师————施法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大师!」他摇动他的肩膀,他不醒。胖子急的直跺脚,伸手想要一把抢过他的法杖。这回,他醒了过来。「有爆炸声!」
「噢。」他睡眼惺忪,「然后呢?」
「然后?」后勤兵懵了一阵,「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大师。」
「那就请你先别打扰我睡觉,先生。施放这个屏障可是很要命的。」
「但是,发生了爆炸啊!」
「哪里的爆炸?」
「屏障啊!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应该是屏障的方向……」
「我敢打赌你一定是听错了。」校长马上从地上蹿起来,紧握着法杖,扫视前方。「透镜呢?快给我。」胖子摸索着腰带,然后一脸委屈:「不在我身上,大师。你们压根就没有把它交到过我的手里。我去通知哈维爵士……」
「不用了。」帕特里克已经捕捉到了那个致命的缺口,还有密密麻麻挤在缺口周边交战的人。「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他用手扶着额头。「我想不懂,真的,先生。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妈的!」后勤兵被他猝不及防的愤怒吓到了,他先前一直以为圣·阿西尼魔法学院的校长是一位非常温和,彬彬有礼的人。「为什么他们能够把屏障弄出一个缺口!?如果是用铁器敲击,那起码要用天数来作为单位计算。而就算是魔法,也许只有需要多人协力的大魔法才有可能办到。但这也不怎么可能啊?难道哥德玛的巫师们已经离开了克里,随军驻扎在瓦弗洛吗?就算真的如此,也需要多名法师,还有魔力啊?」胖子被他的自言自语弄得很焦虑。「我已经汲取了这附近几乎所有的魔法,他们不可能再施展这种大魔法……就算是让城墙崩塌也不可能……」
「什么意思!?」后勤兵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部分。「什么城墙崩塌?」
「什么?」男孩发挥出他最好的演技。「什么崩塌?」
「你刚刚说什么要施展大魔法,让城墙崩塌也不可能什么的。」
「噢。」校长笑笑。「我是说,就算对方施展相当强大的法术,要让『金砖墙』崩塌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才敲出了一个大缺口。」(只能认为是对方法师的法器相当出色,魔力的储存量相当大。否则,我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他不安地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样也从侧面证明了,哥德玛的法师们真的……很强。)后勤兵听信了他的说辞。「现在应该怎么办,大师?」他焦急地看着城下:「他们在缺口上已经打起来了!」城墙上的号角声响起,刚休息没多久的卫兵们又进入了备战状态。
(用媒介既有好处又有坏处……他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抓法杖,手心不断渗汗。而现在就将媒介的缺点暴露无遗:当我想继续注入魔力修补缺口的时候,黄金粉就限制了我的行动……一旦成形就难以更改,阿西罗魔法屏障的特点,现在来说就是缺陷。)「我们的人看上去占了上风,将哥德玛人从缺口里往外推……但是我们的人不够多啊!拜托你想想办法,大师!」
「我在想。」他忍着胖子的噪音,回忆起先前为这种灾难性的结果而设想的方案。(当初我是这样想的,而现在看来也就只能用这种方法。他甩了甩手中的汗,好让自己放松。事到如今,拼一拼吧。这是最糟的结果,没有什么能够比我将要做的事更加不幸了。)「我要……」「你想到办法了吗,大师!?」
「是的,没错……」帕特里克·福特再次成功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要把屏障缩小。」
「缩……小?」
「对。」他简单地解释:「不这么做的话,没有办法将缺口重新填上。」
「你就像你施展法术一样马上将缺口补回来,不行吗?」
「不行。」校长讶异他居然没问原因。
「但是,如果大师你缩小屏障,不就把正在往外推进的辛西亚士兵给拒绝在外了?」
帕特里克犹豫了片刻,点头。「但是这样,会让他们白白牺牲啊!」
「我当然知道这个后果。」他的语调也悲伤起来。「我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早在这个屏障施放以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们可是我们的亲人啊!」后勤兵用手指着在缺口附近奋战的士兵,把一把刚修理好的长弓扫下了城墙。「请问,这种行为和背叛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送死!算我求你了,大师!」他恳求男孩:「就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对了,」他双眼放光,唾液横飞:「你不能把屏障扩大吗?只要不是保持原样,就能够修复缺口了吧?」
「……很遗憾,这行不通。你要知道,在没有媒介的情况下,屏障涵盖的区域越大,它就越脆弱。如果要扩大屏障,哥德玛人只需要用攻城锤来回撞上三次,就能敲出一个洞,只不过比刚才的那个要小一些。」
「……大师。」胖子的声音听上去空洞,震惊又难以置信。「你的魔法,也就只能做到这样吗?没有,比那更多的东西?没有更广阔的可能性?」
「是啊,我也很自责,因为我的能力所限,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他的语调听上去真诚而充满自责。「但是,先生,有一点你要明白:魔法不是万能的,起码就目前而言,它能做的事情很有限,我们法师所能做的也很有限。你或许看到,哥德玛的法师是怎样用大魔法来将屏障打开,那巨大的声响、耀眼的光芒会让你在那一瞬间被错觉爬满你的思想,让你以为法师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但你又是否知道,他们为了施放这个法术准备了多久,汲取了多少魔力?他们又如何防范施放这个法术所带来的危害?就像我,在施展完这个屏障之后,坐在这里睡了两个小时。而他们绝对不会比我休息得更少。我们是法师,但更是凡人。」
「……是啊,我们都是凡人。因而总是避免不了最后的结局。」胖子吸吸鼻子,用肮脏的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珠。「我去把这些修理好的弓交给奥马尔爵士,他是军需官。」
「请等等,先生。」帕特里克·福特叫住了抱着弓箭,正要转身的后勤兵。「也请你通知哈维爵士或者是帕法海姆公爵,请让他们通知前线的人尽可能撤退,那些在屏障附近的辛西亚士兵。」
胖子以一种庄严的姿态点头。「当然,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唯一能为你所做的。」他停顿数秒,继续道:「纵使你告诉我魔法有着诸多的局限性,但我今天,还是见证了你的伟大成就,大师。做你力所能及的事,而我也会如此。让我们各司其职,拯救我们的国家。」
他在转身后步伐坚稳,实际上每一步脚印都印有他的泪滴。帕特里克·福特拿着法杖,双手高举,感受魔力从黄钻中缓缓渗出。他开始施展他的第二步计划,纵使这会牺牲许多生命。
他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