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墙传来的撞击,到怪物的怒吼,再到兵荒马乱的呐喊还有马蹄的践踏声,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半小时,而六羊蹄酒馆里的人都觉得像已经过了一日般漫长。艾琳将所有的草帘都放了下来,只有线状的阳光能够让他们没有被剥夺对外界的认知。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文员离窗户最近,却把脑袋死死地缩在桌子底下。没有人准确知道外界的状况,或者更应该说是不想去知道。自从岩石巨魔的吼叫之后,有不少人逃离了酒馆。但过不了多久,当中的大部分又逃了回来,把门锁上。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没有看见那只怪物,不过不少人都瞥见正在缺口处安营扎寨的哥德玛人。不少人的家离城墙比酒馆更近,所以他们没理由不去寻找卡登封自卫团以及一个猎魔士的庇护。「不清楚。」女猎魔士眼睛眯成和草帘间隔大小的缝隙,注视着窗外。
「墙破了。」一个到现在都依然喘着粗气的中年男人,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那附近到处都是士兵,举着没见过的旗帜。」他每说半句就要停顿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刚从外面跑回来,还是因为害怕。
「我记得那个纹章,清清楚楚。」另外一个年轻男子拍拍胸口。「是一个很大的狗头。我不会记错的,因为这样的徽章很少见....」
「你连卡登封都没有出去过,能见过些什么?」中年男子反驳,「而且,我看见的也不是什么狗头,而是三把长剑一样的纹章。」
矮人罗切及时阻止了无谓的争执。「总而言之,西墙被攻破了,这就是事实。不过,」他看着卡内基的眼神有着挑衅的意味。「这种时候,我们最需要的不应该是卡登封自卫团吗?」
卡内基狠狠地盯着矮人,没来得及回应就已经被酒馆内的声浪淹没了他的抗议。「说得没错。自卫团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存在的。」仗着不少农民的声援,秃子福林在卡内基面前得意地说:「快出去吧,卡内基大人。把那些入侵者赶出去,保卫你的城市还有你的国家呀。」
出人意料,卡内基似乎强忍着怒火。「是吗?」他反问,声音低沉,如同野兽的低吼。「那么你也应该跟我一起出去。」
「噢!」福林的两根眉毛迅速上挑,将他原本就并不大的狡猾双眼拉成了两个圆球。「那还真的抱歉,我已经不是卡登封的自卫团员了。想必您还记得很清楚吧。」他双手环胸走到卡内基跟前,鼻子抵鼻子。「我在刚刚就被开除了,就因为我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操一个怪物女。」
卡内基在片刻之内抡起拳头,但罗切的速度更胜一筹。矮人环抱着自卫团员的腰,用惊人的力气将他和厚实的木桌一同撞倒。秃子的农民同伴们也将他拉离战场。「别为了这种小事内讧。」矮人罗切完全与愤怒的卡内基四目相对,毫不畏惧。「我们要打的是哥德玛人,他们已经攻陷了那座伟大的城墙。」
「而且也离攻陷这间酒馆不远了。」艾琳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争论,甚至是处于盛怒的卡内基都哑口无言。「是一些骑兵,已经停在酒馆的围栏外面。应该不是你们自卫团的人吧?」
卡内基其中一个跟班摇头。「不可能。除了自备以外,我们从来没有被分配过马匹。」「也不会是彭利科家族的人。」另一个补充说:「他们现在都在山丘堡。」
「那就只能是哥德玛人。」女猎魔士不断地变换着从缝隙里观察的角度。「但他们的旗帜.....」她的沉默敲打着所有人的神经。「不是三把剑。而是狗头。」
「我都说是狗头了!」年轻男子激动地大喊。一支黑羽剑从窗户射入,穿过草帘,插在他面前的木桌上。不顾那个男子失声尖叫,艾琳连忙把头从窗户边缩回来。「趴下。」她简洁地说。
「狗娘养的混账。」卡内基即便被迫蹲下身子,也要往脚边吐一口唾液。「现在该怎么办?」
艾琳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问我?」
「对,就是你,婊子。」卡内基狰狞地笑了笑。「你打算怎么办?」
「你呢?」女猎魔士反问。她原本预料对方会因为自己答非所问而动怒,但他没有。「我打算冲出去和那群杂种拼了。」
「别犯傻。」罗切警告他,「我知道你是疯子,但也别疯到那种程度。你听听马蹄声还有哥德玛人的交谈声。」他指指窗户。「至少有十个人。」
「十三个。」他们只看到艾琳的脑袋迅速从最下方的草帘缝隙里缩回来。「四个骑兵,其他都是步兵。其中一个马上的人拿着一把长矛,长矛顶端好像插了些什么,没看清楚....」
矮人罗切还有班利,瞬间脸色煞白,四目相对。两人用矮人语低声你来我往,这种晦涩难懂的语言自从精灵发明通用语之后就已经很少在矮人之间使用了。「你们在嘀咕些什么?」福林不耐烦地问。他一说话,卡内基就给他一个凛冽的眼神。
「女士,」罗切问艾琳。「你确定你看见的是狗头纹章吗?」
「你说外面的人?」得到了矮人肯定的答复之后,她说:「对。很大的黑色狗头。」
「完了。」班利一屁股瘫坐地上。「我们死定了。」
「呸。闭上你的嘴。」卡内基说:「管他狗头还是什么三把剑。我不怕。」
「不,你应该害怕。」罗切缓过神来之后说:「他们是弗烈兹家族,狗头是他们的纹章....」另一根黑羽剑射进来,插在柱子上的装饰用盾牌上。「保持冷静!」艾琳的命令让惊慌失措的酒民们无法抗拒。「矮人先生,请你继续。」
「你可以叫我罗切。」矮人勉强地笑笑。「弗烈兹家族是哥德玛贵族中出了名的败类。他们残忍,血腥,毫无人性。据说在数十年前哥德玛对南方诸国的征服中,弗烈兹家族带出两千人参战,却有十多万人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不是士兵。」激情消退得很快,秃子福林和他的同伴们已经因为恐惧而不自觉地往后挪动身子,挤在一起。「而你刚才所说的那把长枪,应该就是在那群神经病在莫劳屠杀的时候所使用的『长枪少女』。」
门外发出了一阵爆笑,然后是让人不舒服的交谈声。
他想继续解释,却担忧地望着老板娘弗兰坦丝。因为他接下来的话不想让她的小女儿听见。凯蒂紧紧地抱着她妹妹,后者也把脸埋在她怀里,他才继续说下去。「弗烈兹家族的人,将莫劳的一个贵族少女从下身开始,将长枪刺进她的身体,当成是战旗一样举在手中四处游荡。」矮人低下头。「这是只有那群畜生才能做出来的事。」
自卫团员卡内基看着矮人,似乎还不能完全相信这个故事。不过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疯狂,而逐渐转变为冰冷。「我要杀了他们。」他说,「他们在虐杀我们的女人。」
艾琳不顾被射中的危险,探出头拨开草帘。那位少女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岁,两腿之间是血红色的模糊。她一丝不挂,长矛从下方刺入,大概到喉咙以下的位置,所以看起来整个人倒是相当精神。艾琳死死地看着那个少女,箭矢从她脸边划过也没能让她分心。看不清她的容貌,一顶编织得相当漂亮的黑纱盖在她头上,上面镂空着二色花。畜生。她心想,整个人激动地打颤。畜生。她感觉眼角两边开始湿润,带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