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吉姆往沃林的方向啐了一口，后者翻了翻身子。
芬迪·杉木盾帮忙把树枝推叠起来。「哈拉德先生，比林斯基先生一行应该在什么时间与我们汇合？」
「如无意外是今晚，他们会带着剩下的货物到达这里。」棕胡矮人放下火石，用手背擦了擦脸边的汗水。「我比较担忧他们在路上会碰到什么麻烦。」
「您是想说————」
「不，吉姆。不是酒的问题。」他坐下来后把燧石扔到一边。「托耶夫小队所选择的路线和我们是大致相同的，也就是说，他们也有可能会遇上辛西亚的巡逻队。换言之……」
「只要比林斯基先生能够按照我们预先所商定好的那样，扮演难民，我觉得被识破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芬迪挑选着燧石。「我们今天的失败很大原因是因为那位小姐....」
「比林斯基那一帮人也带着类似的人。」吉姆用余光快速偷瞄了身后的卡洛琳·托拜厄斯一眼，女孩正在逗弄着小婴儿。「我说不准他们带的是什么人，或许是无家可归的小男孩、跛脚的农夫、也可能是垂死的老人。这都是哥德玛人的主意，小芬迪。当初那些『命运信奉者』来找我们干这趟差事，条件之一就是必须要带上一位老弱病残、弱不禁风的人类。唯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加理直气壮地用『难民』的名义来通过各种关卡与盘查，即使因为战争而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但我们也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有备无患。而这位姑娘，」他停顿了一下，「还有托耶夫他们所带着的人类，是由哥德玛人所指定的，不是我们。因此我们对对方一无所知。」
年轻矮人用匕首划在燧石表面，擦出一阵阵火花。「所以您认为在这当中的不确定因素就是....人？」
「你以为每一个人都能像这位小姐一样处乱不惊且能随机应变吗？」他凑到芬迪耳边：「天知道是什么人待在托耶夫·比林斯基身边？一旦露馅，又免不了一番血战。托耶夫就是个醉翁，战斗的时候他会先拿出酒壶而不是刀剑。幸运女神不可能总是眷顾他那一方。」
一阵阵火花浇在交错搭起的树枝上，让其自内而外地开始红热起来。「那既然如此，」年轻矮人细心地照料着刚燃起的篝火。「当初为何不拒绝这个委托？」
「无法拒绝。」吉姆·哈拉德与芬迪·杉木盾四目相对，不带感情地说：「应该说是不能拒绝，我的孩子。那天你不在场，但我和沃林大人清清楚楚地了解了这趟差事会带回怎样的回报。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们矮人，还有那个该死的杜克公爵，就是他给了我们这次任务。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人，就从她的打扮来说，很难看出是一位女巫。哥德玛的术士比我们北方的可要花哨多了。杜克公爵告诉我们，只要我们能够完成这次任务，我们就会得到大量的金钱，更加重要的是，他将会————」矮人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但也无法抑制正因激动而颤抖的唇齿。「他承诺会废除掉『类人种族法案』以及相关所有的法律条文，重新归还我们应有的权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扔了一根树枝到篝火中间，火苗顿时蹿高了两尺。「这意味着我们能像以前一样，拥有自己的公会、自己的伐木场、自己雇佣的工人，我们的三餐能吃得比现在温饱。在路上遇到人类，即便是不用仰视他们，但更重要的是不必低头。我们能够解放————不，造福我们的同胞。我们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是将以辛西亚作为代价。」
「没错，以辛西亚作为代价。」
是火焰变得明亮，还是四周变得漆黑，让人无法分辨。夕阳隐去，黑夜贪婪地吞噬着大地，唯有火光迸发出永恒。
「一切都在明日清晨开始，在明日清晨结束。」在沉默许久之后，吉姆终于开口。「我们或许能完成一个壮举，一个对于所有矮人族来说，继反抗纪元之后最伟大的壮举......」他把头埋进胡子里。「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芬迪·杉木盾从篝火边站了起来。「我去把沃林大人叫醒。」他拍了拍屁股，「顺便去拿些吃的。」
卡洛琳·托拜厄斯和他擦肩而过。他没抬头看她，她也没有把头低下。
他来到沃林大人身边，摇晃着他的肩膀。年长矮人拍开他的手，在梦中呢喃：「快滚！你可是会唤醒矮人之怒！」
芬迪·杉木盾耸耸肩，爬上了沃林身边的红龙岩。他抬头仰望着夜空。
要是黎明永远都不会降临，那该多好。他天真地想。「但那是不可能的吧。」他叹气。
「当然是不可能的。」身后传来沃林低沉的嗓音。「既然唤醒了矮人之怒，你就别想从我的手中逃脱！」芬迪转过头，看见岩石边上露出了年长矮人的轮廓。
「别紧张，年轻人。」沃林·巴克洛·瓦斯罗夫吃力地爬上了岩石。「我是被饿醒的。」他来到芬迪身边，把手搭在年轻矮人的肩膀上，轻松地说：「你在想些什么？」
芬迪摇摇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看着夜空发呆而已....」
「哈！我懂了，年轻人。」沃林搂着芬迪的脖子，「你是喜欢上了那小妞，对吧？」
年轻矮人吃惊地瞪着他：「沃林大人....我怎么可能....」
「哼！只不过是信口开河打算耍耍你罢了。」他扯了扯芬迪柔软的胡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孩子。如无意外，一切到了拂晓时分就会有所定局。辛西亚和我们，必有一方成为败者。为了我们的事业，还有所有在克里的矮人族的福祉，这是我们必须要做出的牺牲与抉择。」
牺牲辛西亚的人民，做出无关痛痒的选择。他有些想笑。「请别忘记，我们在克里遭遇了什么，而克里的子民们又承受了什么。」
「我不会忘记，也无法忘记我们所遭受的一切。但是孩子，」年长矮人语重心长地说：「过去并不再是现实，回忆也不会有其尽头。我们无法把历尽烈火吞噬的克里变回她曾经光辉灿烂的日子，但可以通过我们的双手将她重建，让她重生，好让我们的同胞亲人们能够过得更好。千百年来，我们在人类的阴影下活得并不自由，并不快乐。而在新政权的统治之下更是让我们尊严尽失，行走于日间无异于行尸走肉。而如今，这个机会摆在眼前，一个将尊严与权力重新交于我们手中的机会，我不会放弃。这是一个选择，一个人类给予我们的选择，同时，」他说，「我们没有选择。」
有的。芬迪心想。我们曾经拥有这样的机会，能够与辛西亚人一同同仇敌忾，赌上一切与哥德玛人作殊死拼搏。但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他看着远方辛西亚漆黑的城墙，到了拂晓时分，辛西亚将成为过去的克里，一个充满杀戮、尖叫、鲜血、还有眼泪的辛西亚。
芬迪·杉木盾挣脱开了沃林的搂抱。「我明白，沃林大人。」他对年长矮人表示认同：「我完全同意您的想法。如果到了黎明，或者是到了危急时刻，那个您称之为是时候做出选择，但又无法选择的选择的时候，」他跳下岩石，往装载着食物的货车走去。「我就会选择让辛西亚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