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妮丝先是想掰开贝丝的手指,后来又握成拳头捶打贝丝的两肋。力道之重让贝丝·基顿怀疑每挨一次就少一根肋骨。她撑了下来,布兰妮丝的力气越来越弱,到后来只是有些虚弱地抓紧贝丝的手臂。
布兰妮丝的银灰色瞳孔在冷淡月光的照射下渐渐上翻。现在认真看来,她还挺漂亮。贝丝·基顿丝毫不松懈。「可惜,不会再有人看到你这张靓丽的小脸蛋了。」
布兰妮丝的手终于失去了力量,无力地垂落在身侧,还碰倒了木桌上的托盘。玻璃杯的碎片又重新洒在地上。终于死了。她长舒一口气,「该碎的碎,该死的死.....」
一阵温热从她的脖子出发,瞬间渗透全身。她能感到一股热流从她的喉部喷出,似乎连说话的能力都被带走。疼痛开始传来,第三下,第四下.....
直到布兰妮丝扔掉手中的碎玻璃,贝丝·基顿才不用再遭受痛苦。不过她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不论她用多大的力气以刚才对待布兰妮丝的方式捂着自己的脖子,也阻止不了喷涌的血液。她侧倒在自己的血液里。
布兰妮丝疯狂咳嗽。女王侍女必须先吐出满嘴的鲜血才能大口呼吸,让肺部吸足缺失已久的氧气。片刻,她用手抹掉下巴的血浆,才感到手部传来的痛楚。碎玻璃刺伤了敌人,也割伤了自己。布兰妮丝吸吮着受伤的手指,眼泪终于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抱着双腿,蜷缩在床边,从啜泣到放声大哭不过在眨眼之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是为了夺取他人的生命,还是为她自己。布兰妮丝·利温德尔()从脱下皮甲换上裙装,跟随克莱尔陪嫁到辛西亚到如今已有七个年头,她也已经熟悉作为宫女的一切生活。但今夜,她嘴里混杂的血与泪的味道一直在提醒她,那些所被她所隐藏的回忆、被遗忘的过往。她原以为,自己的内心已不会再有希冀,不会再有想把剑举过头顶的那种冲动;她也以为,自己不再是以前单靠一把木剑就能把所有兄弟全部放倒的女孩,那位被戏称为『女骑士』的利温德尔伯爵之女。养女,这是她后来所查出的真相。她不会忘记父母将她送走时那充满希望的眼神,认为这次远行能让她成为一位真正迷人的贵族妇女。布兰妮丝也曾天真地同意,认为只要穿上丝裙,专注女红,学会在男人前不失气度地调情,在女王面前恰到好处地恭维,她就会成为令人满意的贵族女性。与一位地位相近的贵族结婚,生下七八个健康的孩子,尽心尽力照料他们以抵消丈夫与情妇约会时的痛苦与寂寞,这是她曾经以为的未来,属于自己的未来。但她错了。今夜,眼前的血与泪就是最好的证明。剑、匕首、碎玻璃、尸体。这才属于她的生活,她真正向往的生活。回忆中,她哥哥哈格尔·利温德尔曾在她偷偷练剑时嘲笑她永远也不会过上骑士的生活,「我们男人也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他拍拍自己肩膀上的家纹。「又何况是一个女人?」看着她扔下手中的木剑,兄长露出满意的笑容。她也记得,当她在宫中强忍多次无果后终于挥舞起骑士盔甲旁的佩剑,被女王看见时,克莱尔脸上那如初春艳阳的笑容。「没关系,布兰妮。即使是女人,也能选择自己的生活。」她永远记得当晚她与克莱尔所畅谈的一切,她认为,她就是她未曾拥有过的姐姐。
布兰妮丝·利温德尔像是小女孩一样破涕为笑。她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但不知道是抹掉了上面的血与泪,还是把手中的污迹抹回到脸上。撑起身子后,她翻找贝丝·基顿的尸体。没有发现,所有能证明她身份的物品都已销毁。布兰妮丝想了想,决定去搜查衣柜。
翻到贝丝·基顿衣物箱的箱底,她发现了那封信。「三圣剑....哥德玛的徽章?」女王侍女展开拆开信封。很快,她脸色变得苍白。「还好我阻止了她的阴谋,这个狠毒的哥德玛女人。」她收起信件。「我要快去禀告女王陛下。」
她抱起丽贝卡公主,快步离开,留下三个女人同睡一屋。
黛博拉·伯劳里斯躲在黑暗中。「你怎么还不离开。」莫妮卡·唐斯顿的声音很虚弱。
「我只是....想确保你安好。」她已经对红发女孩说了不下十五次晚安,却还停留在此。
「我很好.....这是当然的。」莫妮卡用着她特有的不屑语调。「这里不是辛西亚,不是即将战火蔓延的危险之地。这里是布列加雷,当然安全,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为我在会议上的发言....向你道歉。」黛博拉垂下头。「或许你很不喜欢听,但我说的是实话。辛西亚已经在劫难逃。」
「你这么快就给一个国家宣判了死刑。甚至它根本就没有踏上邢台。」莫妮卡·唐斯顿躺在床上,缩到最远离黛博拉的床边。「你也是辛西亚人,黛博拉。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对于我来说,辛西亚只是一个有着回忆的国家。」黛博拉·伯劳里斯坐到莫妮卡床边。「那些回忆让人不堪,但好在也有着一丝慰藉。」她看着莫妮卡光滑的后颈,流露出不少爱意。
「被砍伐的树木会悼念自己的树根,背井离乡的人会想念自己的国家。」莫妮卡·唐斯顿似乎感觉到了黛博拉的视线,身子挪了挪。「你可以不承认你是辛西亚人,你也可以作为布列加雷人看着辛西亚陷入火海而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但我做不到,黛博拉。我有良知、有感情,有着对祖国的热爱。我和你不同,我不是冷血的尸块。」
黛博拉紧握的双拳上青筋尽露。「你不理解我,我不怪你。你不知道我的为人,我也不怪你。你只需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别再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自我感动了,黛博拉。」红发女孩的态度充满挑衅。「你只是为了利益,为了你的利益,罗伊斯国王的利益,还有,布列加雷的利益。你知道吗?你选择去遗忘你的身份,真是悲哀。」
「别再说了....」黛博拉·伯劳里斯像是野兽在低吼。「你什么都不知道,莫妮卡。我不想....」
「你知道,」红发女孩突然坐起来,把脸贴到黛博拉面前。「我为什么在那时候,在你第一次摸黑爬上我的床,脱掉我衣物,笨拙的吻遍我全身的时候,我没有反抗吗?」莫妮卡的双眼像是染上了她头发的颜色。「那是因为我觉得你可怜,黛博拉。你那时就像一只狗,一只悲惨、凄凉又缺爱的小狗,摇着尾巴来向我求爱。而现在呢,」她舔了舔唇边的眼泪。「也是如此。你这副模样我是多么熟悉,熟悉到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