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在坚实而冰冷的陨石平台上,李天然才感觉自己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稍稍回落。他大口喘着气,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精神高度紧绷后的虚脱。回头望去,葬星峡对岸那翻涌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影噬”黑潮,被无形的屏障与狂暴的能量乱流暂时阻隔,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凶兽,发出不甘的嘶鸣,却难以逾越雷池半步。
但这安全感脆弱得如同琉璃。他知道,这屏障不会永远存在,那些源自“寂灭之源”的怪物,迟早会找到方法,或者等待秘境本身进一步崩坏。
“暂时,安全了。”莹勾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血眸扫过他苍白汗湿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左肩时,停留了一瞬。她伸出手,指尖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色光芒,轻轻点在他渗血的肩头。
一股温和而带着些许刺痛暖意的能量涌入伤口,迅速抚平了撕裂的痛楚,也让那疲惫欲死的肌肉恢复了一丝活力。这是莹勾独有的、化杀气为生机的奇特法门。
“谢谢。”李天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转过身,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这片传说中的“星陨之地”。
眼前是一片无比辽阔、超越想象的景象。脚下所站的,仅仅是无垠平台的一角。放眼望去,视野所及之处,遍布着无数巨大无比的陨石。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利剑直插大地,有的如同巨兽匍匐沉睡,有的则碎裂成无数块,散落成一片石林。这些陨石并非寻常的灰黑岩石,表面大多闪烁着奇异的微光,幽蓝、暗紫、惨绿、赤红……仿佛将夜空中的星辰打碎,然后随意抛洒于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苍凉与浩瀚的气息,仿佛每一块石头都承载着一段跨越星海的旅程和一场惊天动地的陨落。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身后峡谷传来的能量乱流呼啸和对岸“影噬”隐约的嘶嚎,这片陨石之林内部,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甚至连风都似乎在这里停滞。这是一种足以让普通人发疯的绝对死寂,仿佛生命在这里是一个禁忌。
“这里……死掉的,不只是石头。”莹勾歪了歪头,血眸中映照着那些闪烁的微光,罕见地流露出一种类似“审视”的情绪,“还有‘道’,很多很多的‘道’,都碎了。”
李天然心中一凛。他明白莹勾的意思。这些陨石,或许并不仅仅是天体碎片,更可能蕴含着某些古老修行者留下的传承、意志,甚至是法则碎片。它们的陨落,也意味着与之相关的“道”的终结。这片土地,是星辰的坟墓,也是“道”的坟场。
他手中的墨麟刀,此刻正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而清晰的嗡鸣。刀身的幽光与远处陨石林深处某种存在隐隐共鸣,那股牵引感前所未有的强烈,笔直地指向这片死寂之地的核心区域。
“刀魂在指引我们,去那里。”李天然握紧刀柄,感受着那份冰冷的雀跃与归属感。
没有犹豫,两人稍作调息,便再次动身,踏入了这片星辰的墓园。
行走在巨大的陨石之间,人类显得如此渺小。那些陨石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勉强驱散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投下光怪陆离、扭曲变幻的影子,更添几分诡谲。脚下是松软的、仿佛由星辰尘埃铺就的土地,踩上去悄无声息。
李天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现代人的思维让他本能地开始分析环境。他注意到,有些陨石表面的光芒稳定而柔和,有些则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更有少数几块,其光芒带着一种不祥的污浊感,甚至隐隐散发出与“影噬”同源、但更加内敛的邪恶气息。
“小心那块红色的,”他拉住正要经过一块散发着污浊红光的巨大陨石的莹勾,低声道,“它的能量波动很不对劲,充满了暴虐和侵蚀性。”
莹勾停下脚步,血眸扫过那块陨石,点了点头:“嗯,它在‘哭嚎’,很难听。”
她感知世界的方式,总是如此直接而本质。
李天然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向一块散发着温和蓝光的较小陨石。刹那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悠远的、充满遗憾的叹息,眼前闪过一幕模糊的景象——无尽的星海,一道璀璨的流光划过,最终坠入永恒的黑暗。
他猛地收回精神力,心跳加速。这些陨石,果然残留着古老的意志碎片!
“不要随便‘听’它们,”莹勾看向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告诫,“有些‘故事’,听了就忘不掉了,会变成负担。”
李天然深以为然。这些星辰残骸蕴含的信息太过庞大杂乱,以他现在的灵魂强度,贸然接触,很可能被那些残留的负面情绪或破碎的记忆冲击,导致精神错乱。
他们谨慎地避开那些感觉危险的陨石,沿着墨麟刀指引的方向,不断深入。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陨石体积越发庞大,散发出的气息也越发古老磅礴。甚至能看到一些陨石上,残留着清晰的、非自然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或图腾,但大多残缺不全,难以辨认。
突然,墨麟刀的嗡鸣声变得急促起来,刀身微微震颤,指向左前方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
那里,矗立着一块异常庞大的暗金色陨石。它不像其他陨石那样棱角分明,反而呈现出一种相对圆润的、如同心脏般的形态。陨石表面布满了玄奥复杂的天然纹路,那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物在呼吸。它散发出的光芒并非向外辐射,而是向内收敛,形成了一圈朦胧的暗金色光晕,将周围的空间都映照得一片温暖、沉凝。
而在这块“心脏”陨石的前方,插着一柄刀!
一柄与李天然手中墨麟刀造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体积略大,通体呈现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暗沉色泽,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沧桑的——刀!
那柄刀静静地插在那里,半截刀身没入地面,露出的部分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星辰尘埃,却无法掩盖其内蕴的、令周围空间都微微扭曲的恐怖力量。一种纯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寂灭”意蕴,以它为中心,无声地弥漫开来。
墨麟刀魂传来的,是一种近乎孺慕与激动的情绪!
“那是……另一柄墨麟刀?不,是……母刀?或者说,是初代墨麟?”李天然心中震撼,他能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刀,与前方那柄刀同源,但前方的刀,其本质和力量层级,远超他手中这柄刚刚补全的“子体”!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异变再生!
“嗡——!”
那柄插在地上的古老墨麟刀,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刀鸣!刀身轻轻一震,覆盖其上的尘埃簌簌落下,露出了下面那暗沉如宇宙深渊的刀体。
紧接着,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斩断因果、终结时空的黑色刀意,毫无征兆地从那古老墨麟刀上迸发,如同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斩向李天然——不,是斩向他手中的墨麟刀,以及他与刀魂建立的那份联系!
这一刀,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与本源!
李天然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识海仿佛要被这一道纯粹的“寂灭”意志彻底冰封、瓦解!他手中的墨麟刀发出哀鸣般的震颤,刀身的幽光急剧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这根本不是他能够抵挡的力量!这是源自“寂灭”本源的考验!或者说……是那古老刀魂,在审视他这个新的持有者,是否有资格承载这份力量!
“李天然!”
在他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他听到了莹勾带着一丝急促的呼唤。然后,他感觉到一只微凉而坚定的手,紧紧握住了他持刀的右手。
一股纯粹而强大的意志,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涌入他的体内,并非强行对抗那道古老的“寂灭”刀意,而是如同一道温暖的、坚韧的屏障,护住了他灵魂的核心,将他从彻底冰封的边缘拉了回来!
是莹勾!她再次在他最危险的时刻,成为了他的“锚”!
与此同时,李天然福至心灵,不再试图抵抗,而是放开了心神,将自己对“守护”的执着,对莹勾的情意,对“事在人为”的信念,以及那份来自现代灵魂的、不甘屈服于所谓“天命”的倔强……所有这些属于“李天然”的意志,毫无保留地,通过手中的墨麟刀,迎向了那道古老而纯粹的寂灭刀意!
我不是要成为“寂灭”的奴仆……
我要以我之意志,驾驭“寂灭”,守护我在意的一切!
“轰!!!”
两股意志在他识海中轰然碰撞!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那道古老纯粹的寂灭刀意,在接触到李天然那复杂而坚韧的、充满“生”之色彩的意志后,仿佛遇到了某种它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否定的存在,微微一滞。
随即,那恐怖的、冰封一切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
插在地上的古老墨麟刀,恢复了平静,只是那暗沉的刀身上,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类似于“认可”的流光。
李天然猛地喘过气来,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他看向身旁的莹勾,她血眸中的担忧一闪而逝,恢复了平静,但握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它,认可你了。”莹勾看着那柄古老的墨麟刀,轻声道。
李天然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一种明悟。他感觉到,自己与手中墨麟刀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更加深入,刀魂传递来的不再是简单的情绪,而是一种更加玄奥的、关于“寂灭”真意的信息碎片。
他抬头望向那块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暗金色陨石,又看了看守护在前的古老墨麟刀。
这里,不仅仅是星陨之地的核心,恐怕也是墨麟刀,乃至“寂灭”之力的……起源之地之一。
而对岸的“影噬”洪流,依旧在虎视眈眈。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这片星辰墓园隐藏的秘密,才刚刚向他们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