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昊被两个实力强大的神将死死按住,像只被钉在板子上的蝴蝶,动弹不得。
他只能睁大了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司命星君——那个穿着华丽星官袍服、面容看起来甚至有些慈祥的老头——将闪烁着法术光芒的手指,点向昏迷在地的君羽小爹爹的眉心。
“不……不要!小爹爹!醒过来!快醒过来啊!”君昊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小身子拼命扭动,试图挣脱束缚,去唤醒那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昏迷中的君羽,眉头紧紧锁着,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仿佛在潜意识里抗拒着那即将降临、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他的神魂在无声地挣扎。
一个站在玄昊身边、满脸谄媚之色的狗腿子神将,见状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用粗糙的手指用力捏住了君昊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小杂毛鸟儿,别白费力气了。”狗腿子神将得意地笑着,语气充满了嘲讽,“司命星君早在神族掌控天庭之初,便是陛下最忠诚的臣子。
当年,可是星君大人最先洞察文昌星那老东西与魔族勾结的蛛丝马迹,及时将情报禀报陛下,才避免了一场大祸!陛下的伟大计划,也是你一个小小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雀妖能破坏的?乖乖看着吧!”
君昊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但他此刻是胸腔的心疼。他死死地盯着小爹爹,仿佛能穿透那层躯壳,看到他识海深处正在发生,残酷得令人发指的“记忆手术”。
他仿佛“看”到,那些属于焰焰姨姨的影像,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一点点碎裂、消失:她烤焦红薯时不好意思的笑容,她在林间追逐小鹿时飞扬的红裙,她挡在他身前时坚定的眼神,她最后推开他时那句“快走”……所有鲜活又温暖的记忆,都在被一股霸道的外力强行剥离、抽走。
“不——!”君昊发出无声的呐喊。
高踞上方的天帝玄昊,将君昊那惊恐万状、绝望至极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冷漠地开口,对司命星君下达了更精细的指令:
“司命,将‘混沌火(焰焰)’这个存在,从他的认知中彻底抹去。替换为‘天界圣火’。”
司命星君恭敬领命,法术符文的光芒更加繁复。君昊“看”到,在小爹爹空白的认知区域,“天界圣火”被定义为一件至高无上、不容亵渎的神圣象征。而魔族的滔天罪行之一,就是“玷污并企图毁灭这神圣的象征”。
玄昊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将他那份……无用的爱恋与悲痛,转化一下。变成对摧毁了圣火的魔族的……仇恨。哦,对了,要足够深刻,足够……强烈。”
司命星君依言而行。
君昊感觉到,小爹爹神魂深处,那因为失去挚爱而产生的、几乎将他自身也撕裂的悲痛,被一股力量强行扭曲、压缩,然后与刚刚植入的“圣火被毁”概念捆绑在一起,如同投入熔炉的燃料,轰然点燃。
这份悲痛化作了一股针对整个魔族、不共戴天的滔天恨意!这股恨意,取代了爱,成为了他新的情感核心,甚至是他力量的源泉!
这还不够。
司命星君开始为君羽植入大量伪造、却如同身临其境般的“记忆碎片”。
君昊“看”到:
破碎的村庄,堆积如山的凡人尸体,狞笑的“魔族”(其实是神族伪装的)在火光中穿梭。
那团代表着“圣火”的光芒,在无数“魔族”的围攻下,剧烈闪烁,光芒一点点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这画面,扭曲自焰焰为他疗伤或两人并肩作战的真实场景)。
小爹爹甚至“记得”自己有几个出生入死、感情深厚的战友,在一次次的征战中,惨死在“魔族”卑劣的阴谋陷阱之下(这些面孔模糊的“战友”,或许是玄昊凭空捏造,或许是被清洗的文昌星君等良知派神族,被篡改了背景和死因)。
最后,玄昊下达了最终指令:“重塑他的人格逻辑。让他明白,情感是导致失败和牺牲的弱点。唯有绝对的冷酷,才是力量,才是对牺牲者最好的告慰。”
司命星君领命,他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开始修改君羽神魂底层的代码。在新的记忆和逻辑体系里,“动情即软弱,冷酷即力量”成为了铁律。任何柔软的情绪波动,都会导致战斗的失败,都会辜负“圣火”的牺牲,都是对那些死于魔族之手的“战友”和无数亡魂的背叛!
“不!不是这样的!小爹爹!不是这样的!”君昊放声大哭,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疯了一样挣扎着,低下头,想要去撕咬束缚着自己手臂的神将的手。
那神将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抬手一记精准的手刀,砍在君昊的后颈上。
剧痛和黑暗瞬间袭来,君昊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小小的身体软了下去,失去了所有意识。在他彻底昏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是司命星君收回手指,以及小爹爹那似乎不再有任何挣扎迹象、平静得过分的脸庞。
君昊被像丢垃圾一样,扔进了天帝玄昊特制、布满封印的牢笼里。
而在他昏迷的时候,他的小爹爹,正在经历一场从灵魂到外表的剧变。
他所有的温暖来源——对焰焰那份深沉的爱恋,被彻底封锁、替换。驱动他情感的不再是爱,而是被精心培育和放大的仇恨。
小爹爹曾经有过、对周围人流露的笑容,年轻人的率真,战斗时的火爆冲动……所有这些与“复仇工具”身份格格不入的特质,都被无情地剥离、压制。
他变得冷酷,沉默,如同一架只为杀戮而生的机器,将所有的心力都专注于征战,专注于“荡平魔域”这个唯一的目标。
小爹爹并非失去了情感,而是所有的情感——怜悯、喜悦、悲伤……都被那股滔天的恨意所异化、吞噬。怜悯?那会放过该死的魔族。喜悦?血海深仇未报,何来喜悦可言。他的世界被强行简化为黑白分明的两极——“神”(代表秩序与正义,即他自己和天庭)与“魔”(代表混乱与邪恶,即所有需要被清除的对象)。
当那场残酷的“记忆手术”完成的瞬间,被强行封锁在灵魂深处、对失去挚爱的原始悲痛,与刚刚被植入,对魔族的、被刻意放大和扭曲的滔天恨意,这两股同样极致却性质截然相反的情感,在他的灵魂核心猛烈地碰撞、爆炸!
这种超越承受极限的精神冲击,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瞬间燃尽了他生命中所有的“色彩”与“暖意”。
当君羽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旁观神族眼帘的,是那双依旧璀璨、却只剩下杀意和漠然的金色瞳孔。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他那一头原本乌黑、象征着年轻、热血与生命的发丝,竟在顷刻间褪尽了所有颜色,化为了如同万载寒冰、永冻雪原般的……刺眼银白!
这头银发,是他心死的象征,是他被迫背负、由谎言编织的血海深仇的烙印,更是他从此只为“复仇”而活、最残酷的宣告。
通过怪叔叔不知以何种方式留在君昊识海中的“天界实时转播”(或许是一种灵魂链接的残余),即使身在牢笼昏迷不醒,君昊的“意识”还是“看”到了接下来的画面。
天帝玄昊假惺惺地带着关切的表情,来到刚刚苏醒、气质已判若两人的小爹爹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银发金瞳、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新”战神,玄昊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掩饰、计谋得逞的满意光芒。他知道,他成功了。
没过几天,天庭举办了一场盛大而肃穆的仪式。
玄昊亲自为君羽加冕,授予他“九天荡魔御尊”的神号。他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当着全体神族的面,用沉重而煽情的语调宣告:
“御尊为守护三界秩序,亲历魔患,痛失所护(指那被虚构的‘圣火’),悲恸至极,以至青丝成雪!然其矢志除魔,此心可昭日月!此乃我神族不屈之脊梁,三界安宁之基石!”
台下,万千神族发出整齐,带着敬畏之心的欢呼。
自此,一个全新、冷峻无敌的战争之神诞生了。他忘记了所爱,只记得被植入的仇恨,完美又悲哀地,成为了天帝玄昊和那个暂时休眠的“坏星星”天道手中,最锋利、也最令人心痛的一柄刀。
而在特制牢笼中,昏迷的君昊,眼角无声地滑落一滴泪水,没入冰冷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