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昊像是找到了全世界最有趣的玩具,天天守在那个小小、皱巴巴,已经慢慢舒展开,变得有点肉乎乎的婴儿爹爹旁边。
他看着小爹爹闭着眼睛,小嘴巴一动一动地找奶喝,吃饱了就打着小小的奶嗝,沉沉睡去,小胸脯一起一伏。
看着看着,君昊心里就乐开了花,小脸上满是得意。
他肯定是全世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看到自己爹爹小时候模样的宝宝!这要是让幼儿园里虎妖帅帅、小雀妖毛毛他们知道了,肯定羡慕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他们最多只有自己爹爹现在的照片,哪有他这种“现场直播”厉害!
当然,这事绝对不能让爹爹知道。
君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爹爹知道自己偷看他小时候喝奶睡觉,肯定脸一黑,把自己拎起来,巴掌“啪啪”地落在小屁股上。不过没关系,娘亲肯定会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冲出来,叉着腰,指着爹爹的鼻子说:“君羽!你敢打孩子!虐待儿童是不是!”然后爹爹就只能憋着气,灰溜溜地放下手。
想到那个场景,君昊偷偷笑了声,赶紧捂住嘴巴,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小爹爹。
然而,村子里的气氛却不像君昊的心情那么晴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流言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在村子里打着旋儿地传开了。
几个平时就游手好闲、聚在村口大树下嘀嘀咕咕的老头子,神秘兮兮地对路过的人说:“听说了吗?那天的大火,邪门得很!怕是……怕是旱魃出世了!”
“旱魃?那可是带来干旱和火灾的怪物啊!”
“咱们村子……怕是要遭大灾了!”
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一传十,十传百,弄得村子里人心惶惶。人们看天的眼神都带着恐惧,走路都匆匆忙忙的。
君昊的爷爷,那个憨厚的农家汉子,在田里干活休息时,听到其他村民也在议论这事,他皱紧了眉头,用力把锄头往地上一顿:“别听那些闲汉胡说八道!什么旱魃不旱魃的!那天下着雨,起火肯定是哪家不小心走了水,跟什么怪物有啥关系!都是无稽之谈!”
他声音洪亮,试图驱散弥漫在村里的恐慌。大部分村民听了,将信将疑,但心里的疙瘩终究是留下了。
君昊觉得,肯定是那个坏星星(他坚定地认为是星云团在搞鬼)看不得爹爹家好,非要给他们找点麻烦。
果然,和爷爷一直不对付、村里有名的癞子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几个铜钱,请来了一个自称是巫师后代、头发都快掉光了的老头子。
那秃顶老头穿着一身脏兮兮、画着奇怪符号的袍子,提溜着一双不大的三角眼,在村子里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然后站在村中央,捏着嗓子,用一种故作高深地腔调说:“本仙师已查明,那日天降灾火,乃是邪祟借新生之躯降临!”
他转头看向聚在一起看热闹的村民,语气故作严肃:“说!着火那天,村里谁家生了孩子?!”
村长是个没什么主见的老好人,他被这秃顶老头的阵势唬住了,连忙下令挨家挨户地查。在癞子头的“热心”提醒和指认下,村民们很快就查到了刚刚添丁的君昊爷爷一家。
君昊还不知道,对于这些靠天吃饭、知识闭塞的古人来说,迷信和恐惧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一群人,在那秃顶老头和癞子头的带领下,不顾爷爷张开双臂的阻拦,蛮横地闯进了坐月子的产妇和新生儿的小屋。
“你们要干什么!出去!”太奶奶见一群大男人冲进来,又急又怒,脸涨得通红。
“查邪祟!”癞子头得意地叫着。
奶奶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抱着襁褓。太奶奶试图上前理论,被人一把推开。
一个身材粗壮的村民,粗暴地从奶奶怀里夺过了刚刚睡着的小爹爹。婴儿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不准碰我爹爹!你们这些坏人!放开他!”君昊气得眼睛都红了,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冲了上去。他用小拳头使劲捶打那个壮汉的腿,用牙去咬他的裤脚,想要把爹爹抢回来。
可是,他的拳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他的撕咬如同空气。他像个愤怒的影子,徒劳地围着那个伤害爹爹的坏人打转,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力感让他急得直掉眼泪。
那秃顶老头凑过来,装模作样地在小爹爹身上摸索,很快就发现了手臂内侧那个小小的火焰胎记。
“在这里!”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证据,尖声叫起来,手指颤巍巍指着那个胎记,“火焰印记!这就是旱魃的标记!就是这个妖孽带来了火灾!他是旱魃转世!”
村民们围上去一看,看到那个形状奇特的火焰胎记,再联想那场诡异的大火和最近的流言,一个个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恐惧和厌恶,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可怕的东西。
“真的是旱魃!”
“怪不得会着火!”
“妖孽!不能留他在村里!”
癞子头和秃顶老头在一旁煽风点火:“必须把他们赶出去!不然我们\/你们全村都要跟着倒霉!”
爷爷奶奶和太奶奶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苦苦哀求。
“不是的!我儿子不是妖孽!他就是个普通孩子啊!”
“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孩子还小,离开村子我们怎么活啊!”
“那胎记是生来就有的,不是什么旱魃啊!”
可是,被恐惧和愚昧蒙蔽了双眼的村民们,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像是驱赶瘟疫一样,集体要求爷爷一家立刻离开村子,一刻也不能多留。
最终,在村民们冷漠又恐惧的目光中,心如死灰的爷爷和太奶奶,把家里仅有的几件破旧家当,搬上了一辆吱呀作响的破板车。
还在坐月子的奶奶,眼泪流干了,脸色苍白得像纸,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紧紧抱着因为受惊而小声啜泣的小爹爹,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然而,村民的恶毒还不止于此。
就在爷爷一家准备拉着板车离开时,癞子头带着几个人堵住了村口。
“站住!村里的粮食,你们一粒也不能带走!”癞子头叉着腰,趾高气扬。
“凭什么!那是我家自己种的粮食!”爷爷气得浑身发抖。
“哼!谁知道你们的双手沾没沾上晦气!这些都是村里的东西,你们这些瘟神没资格碰!留下!”秃顶老头也在一旁帮腔。
最终,在村民们的辱骂和驱赶下,爷爷一家,带着几乎空无一物的板车,和满身的绝望与悲伤,在那个寒冷的夜晚,被彻底赶出了他们世代居住的村庄,开始了前途未卜的流浪。
君昊红着眼睛,看着那辆吱呀作响的破板车,载着他年幼的爹爹和悲伤的祖辈,消失在黑暗的村路尽头。
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像是在为这场人间的悲剧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