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昊被困在那个诡异的紫色光茧里,像一只被琥珀凝固住的小虫子。他出不去,喊也没用,只能像个被固定在座位上的倒霉观众,眼睁睁看着外面那场由阴谋和鲜血拉开序幕的大戏,一幕接一幕上演。
他看到妖庭的信使带着丰厚的补偿和保证,带着诚意前往巫族聚居地,试图平息对方的怒火,信使的声音通过某种方式隐约传进这个空间,语气里的焦灼显而易见:“……巫族的各位,请相信妖庭定会查明真相,严惩凶手……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然而,回应妖庭的,不是耐心的等待,而是更加血腥的挑衅。
光茧的“幕布”上景象变幻,显露出下界一处妖族旁支的小型聚居地。那里生活的大多是一些实力不强、性情相对温和的草木妖族或小型兽妖。他们原本与世无争,此刻却迎来了灭顶之灾。
大批身上画着狰狞图腾、手持骨杖和石斧的巫族战士,如同潮水般涌入了这个平静的村落。法术的光芒混杂着兵刃的寒光,昔日的安宁被哭喊和咆哮取代。
战斗(或者说屠杀)很快结束,数十名妖族战士被残忍地杀害,他们的头颅被割下,挂在聚居地入口的木桩上,无头的尸体则被随意丢弃,鲜血染红了土地。
空中盘旋着食腐的怪鸟,发出刺耳的鸣叫。一面用鲜血画成巫族图腾的旗帜,插在最高处,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一个无声、充满蔑视的战书。
这景象透过光幕,清晰地映入君昊眼中。他吓得猛地捂住嘴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
巫族的这一举动,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妖庭彻底炸了!透过光幕,君昊能看到天庭各处升腾起的冲天妖气,听到无数妖族愤怒的咆哮和呐喊!连日来压抑的猜疑、对巫族本就存在的旧怨、再加上眼前这赤裸裸的羞辱和杀戮,瞬间淹没了所有妖族的理智。
“欺人太甚!!”一位脾气火爆的牛妖将领猛地捶碎了自己面前的案几,双目赤红。
“陛下!巫族欺人太甚!此仇不报,我妖族颜面何存!”
“血债必须血偿!”
“请陛下下令!踏平巫族!”
群情激愤,之前主和的声音被彻底淹没。就连一些原本持重的老妖,看着那悬挂尸体的影像,也气得胡子乱抖,开始化身战斗喷子。
高坐于上的天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的恐怖威压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几乎凝固。他缓缓站起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杀意:“巫族……自寻死路!”
最后一丝和平的希望,彻底破裂。
君昊看到,妖庭的士兵将之前巫族进献的那些赔罪礼物:装满九天云母的箱子、装在玉瓶的星河沙、稀有的不死草幼苗、远古凶兽卵等,如同垃圾一般,从云端直接扔向下界通往妖庭的前哨站。
那些箱子在空中破裂,里面的宝物四散飞落,砸在坚硬的地面上,象征着两族关系的彻底决裂。
战书,以最粗暴的方式接下了。
紧接着,君昊看到了让他心脏揪紧的一幕。
玄羽叔叔穿着那身他熟悉的战甲,银发在风中飞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凌厉的肃杀。他单膝跪在凌霄殿前,接过了天帝亲手赐下的、代表征伐大元帅的虎符。
“玄羽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扬我妖庭之威!”
光茧里的君昊,看着玄羽叔叔接下旨意,看着他大步流星走出凌霄殿,看着他集结起黑压压的妖族大军,旌旗招展,杀气腾腾地开赴通往下界的前哨站。
他的心揪成了一团。打仗……真的要打仗了!玄羽叔叔要去战场了!梦里北冥血流成河的景象,难道真的要再次变成现实吗?(君昊对北冥发生的事,确信已经发生过了)
他急得在光茧里直转圈,小短腿徒劳地踢打着那流动着,看似柔软却无比坚韧的紫色光壁。“放我出去!我要告诉玄羽叔叔!这是个陷阱!是那些坏蛋搞的鬼!”
然而,他再怎么呐喊和挣扎,如同石沉大海,因为外界不但感知不到这个空间的存在,还存在了一个“君昊”。
就在妖族大军陈兵边境,战争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光茧的“幕布”再次亮起,景象却切换到了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似乎是巫族核心区域的一座古老祭坛深处。
祭坛周围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鲜血混合的古怪气味。巫族的几位核心长老聚集在此,他们脸上没有了面对妖族时的暴怒和悲愤,反而带着……诡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
为首的那个大长老,脸上画着最复杂的油彩,他对着祭坛中央一团旋转的阴影,微微躬身,脸上堆起了笑吟吟的表情,声音带着谄媚:“尊使,一切皆如您所料。妖族已经接下战书,大军压境。只待时机一到,便可……”
阴影中,一个平淡没有音调起伏的声音打断了他:“做好你们该做的事。记住你们的承诺。”
“是是是,定然不敢忘!”大长老连连保证,“只待妖族主力被牵制,元气大伤,届时……嘿嘿……”
君昊在光茧里看得目瞪口呆!巫族的长老……竟然在和别人做交易?!他们根本不是因为使者被杀而愤怒复仇,他们……他们是在故意挑起战争!
是谁?他们是在和谁交易?!
仿佛是听到了他心中的呐喊,祭坛中央那团旋转的阴影,开始缓缓凝聚,变形。幽绿色的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映照出阴影中逐渐清晰的轮廓——那是一个穿着素雅神袍,气质看似温和,眼神却深邃如同星空的身影。
当那张脸完全显露在幽绿火光下时,君昊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张成了“o”形,整个人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
那张脸……他认识!
正是前段时间在妖庭名声大噪、凭借“卓越”的外交手腕“说服”巫族臣服、深受天帝赏识、被众多妖族视为“自己人”的——神族首领!
竟然是他!
一切都是他策划的!杀害巫族使者嫁祸妖族的是他!背后与巫族长老交易、挑起战争的也是他!
君昊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他一直觉得那些神族不对劲,织云姨姨不对劲,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温和、最有能力的“好人”,竟然是藏在最深处、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
他看着光幕里,那个神族首领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容,与平日里温和形象截然不同,带着势要掌控一切的野心和贪婪,看着巫族长老们对他卑躬屈膝的样子……
外面的世界,妖族大军已经集结,玄羽叔叔即将奔赴战场,而这场战争的真正导演,却在这里微笑着欣赏自己一手策划的剧本。
“是他!是那个神族坏蛋!是他干的!”君昊在光茧里失声尖叫,小拳头疯狂地捶打光壁,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恐惧、愤怒和绝望,“玄羽叔叔!焰焰姨姨!你们被骗了!妖庭被骗了!快停下来啊!”
可是,他的呐喊和眼泪,都被困在与世隔绝的紫色光茧里。外界,战争的巨轮已经轰然启动,带着碾碎一切的势头,朝着两败俱伤的深渊,无可挽回地冲了下去。
君昊无力地滑坐在光茧底部,把小脸埋在膝盖里。
他知道了真相,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可怕真相。可他却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玄羽叔叔、看着妖庭,一步步踏入那个神族首领精心布置,充满了血腥的陷阱。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恐惧都更让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