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渝州城依旧被恐慌的余悸所笼罩,但霹雳堂的覆灭与毒人的骤然沉寂,总算为这座城池争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霍雨浩指尖轻抚过怀中那颗温热如暖玉的“土豆”,精纯的生命能量自邪帝舍利中缓缓导出,温和地渡入其中,弥补着花楹净化毒人时巨大的消耗。
他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潮水,细致地蔓延过城内每一条街巷,确认再无任何毒人残留的邪恶气息。
“师父!”景天气喘吁吁地从长街另一端跑来,脸上还带着方才与强化毒人激战后的后怕与汗水,“刚才那些毒人突然就全撤了,是不是你……”
霍雨浩微微颔首,并未多言,目光却投向一旁正撅着嘴、明显在生闷气的唐雪见。她气恼景天方才为了捡拾毒人身上掉落的零碎银钱而冒险,可视线却不自觉地、一次次瞥向景天腰间那半块若隐若现的阴阳玉佩。
几乎在同一时刻,景天也觉得怀中玉佩莫名一热,两人视线偶然在空中相撞,竟如同触电般迅速弹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微妙吸引力让他们心跳加速,心绪纷乱,竟都有些不敢再看对方。
霍雨浩将这小儿女的情态尽收眼底,想起唐坤那沉甸甸的嘱托,心中了然。这阴阳玉佩的力量,果然在无形中编织着所谓的“缘分”。
“此地之事暂告一段落,回去吧。”霍雨浩淡然开口,平静的声音打破了那层暧昧又尴尬的微妙氛围。
……
唐家堡
唐坤回归后,迅速召集所有唐门子弟,以雷霆手段宣布了对唐益的最终处罚——废除一身武功,终身幽禁。
同时,也对在毒人围攻中奋勇抵抗的弟子给予了丰厚奖赏,恩威并施,稳住了堡内浮动的人心。
随后,他私下召见了唐雪见、景天、茂茂,以及下山调查毒人详情的蜀山大弟子徐长卿。
他首先对唐雪见在危机中的表现给予了肯定,目光慈爱。继而,他看向景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眼中带着追忆:“景天啊,你爹……莫非就是永安当的景逸先生?”
“您……您认识我爹?”景天一脸惊讶,瞪大了眼睛。
“何止认识,”唐坤捋须微笑,语气带着故人般的亲切,“你爹景逸先生,乃是老夫的挚友啊。”
“真的?”景天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挠着头努力回想老爹是否提过这样一位显赫的朋友。
旁边的茂茂也似乎想起了什么,胖胖的脸上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急得直抓耳朵,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了所以然。
“说起来,我与你爹的相识,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呐。”唐坤感慨道。
“什么缘分?”景天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而茂茂在一旁急得都快咬手指了,那个模糊的记忆呼之欲出,却偏偏卡在喉咙口。
“老爷子,您就别卖关子了,把话说清楚嘛!”
唐雪见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尤其是爷爷看她和景天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自在:“爷爷,这事……跟我有关系吗?”
唐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起身,拉着唐雪见的手,走到景天面前,神情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恳切:“景天,老夫……能否请你帮一个忙?”
“老爷子您说!”景天拍着胸脯。
“日后,请代我……好好照顾雪见。”唐坤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啊?\/啊?!”景天和唐雪见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唐雪见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忙拒绝:“爷爷,我堂堂唐家大小姐,端庄能干,哪里需要他这个邋遢鬼来照顾。”
“雪见!”唐坤语气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了好了爷爷,我知道嘛,‘话不能说得太绝’,”唐雪见嘟着嘴,别开脸,“但我就是不用他照顾!”
景天本来还有些发懵,一听唐雪见这话,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也上来了,下巴一扬,故意摆出一副赖皮相:
“嘿!本来我是不想帮这个忙的,不过嘛,看在老爷子您这么有诚意的面子上,这个忙我景天还就帮定了!以后不管我有多邋遢,你唐大小姐的事,我管定了!”
一旁的徐长卿见状,适时地温言开口,声音令人心安:“景兄弟如此体恤唐堡主疼惜孙女之心,重情重义,言出必践,长卿佩服。想必景兄弟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唐坤满意地点点头,仿佛了却了一桩巨大的心事,随即借口身体乏累需要休息,让众人退下。
景天和唐雪见一路吵吵嚷嚷地出了门,茂茂却若有所思地落在了最后,眉头紧锁。景天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劲,和唐雪见、徐长卿一起围了过去。
“茂茂,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景天关切地问。
茂茂抬起头,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徐长卿,摇了摇头。又看向景天,还是摇头。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唐雪见脸上,猛然间,瞪大了眼睛。
一段尘封已久的童年记忆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雪夜,老爷神秘兮兮地从门外抱回来一个裹在襁褓中的、粉雕玉琢的女婴……
“我……我想到了!”茂茂猛地喊出声,胖胖的手指指向唐雪见。
“想到什么了?”唐雪见被他吓了一跳,一脸疑惑。
“你……你呀……”茂茂激动地就要把那个秘密脱口而出,却冷不防旁边的徐长卿出手如电,在他后颈某处轻轻一按。
“呃……”茂茂张大了嘴,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发不出半点声音,急得他满脸通红,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景天见他模样不似作伪,是真的说不出话了,顿时也急了:“茂茂!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他慌忙四处张望,“水!快找水来!”说着,拉着唐雪见就急匆匆跑去找水了。
待他们跑远,徐长卿这才扶着茂茂来到安静的庭院,在他后颈又是一拂,解开了穴道。
“茂山兄弟,得罪了。”徐长卿歉然道。
“那个唐家大小姐啊!”茂茂一能说话,立刻迫不及待地喊道,“是我们家老爷……就是从外面捡来,送给老堂主的,送来的那天正好下着大雪,老堂主就给她取名叫做‘雪见’,她……她是个孤儿啊!”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欸?我能说话了!”
“方才我情急之下,锁了你的哑穴,让你无法言说。”徐长卿解释道。
“你……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啊?”茂茂又急又不解。
“你要说的,是关乎唐门传承与雪见姑娘身世的重大秘密。”徐长卿神色凝重,“方才唐堡主刻意避而不谈,正是因为他不愿让雪见姑娘知晓此事。”
“可是……为什么不能让唐姑娘知道呢?”茂茂依然困惑。
“此中缘由,唐堡主自有难以言说的隐衷。”徐长卿叹了口气,耐心劝导,“我们做人处世,应当学会体谅他人,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试想,若你是雪见姑娘,自幼将这里视为唯一的家,将唐堡主当作最亲的爷爷。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并非唐家血脉,只是一个孤儿,眼前的一切或许都不属于你……你当如何自处?”
茂茂听完,愣了片刻,脸上慢慢浮现出巨大的同情和难过,他用力点头,眼圈都红了:“我……我懂了……真是太可怜了……”
“茂山兄弟?”徐长卿察觉他情绪异常。
“其实……我也是孤儿。”茂茂低下头,声音变得低落,“我爹娘把我扔在永安当门口,说是去长安做生意……就再也没回来过……”
徐长卿闻言,沉默片刻,眼中闪过歉疚与柔和:“……对不起。”
这时,景天和唐雪见端着水急匆匆跑回来,正好看到茂茂红着眼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而徐长卿站在他面前。
景天顿时火冒三丈,以为徐长卿欺负了茂茂,冲过去一把将他推开,护在茂茂身前:“你!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敢欺负我家茂茂!”
“景兄弟,你误会了,我并非有意……”徐长卿有口难辩。
“还不是故意的?我都亲眼看见了!”景天气呼呼地,“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得道高人,原来不但是个自恋狂,还是个虐待狂!”
“你才是自恋狂加虐待狂呢!谁能比你更自恋啊!”唐雪见立刻在一旁为徐长卿打抱不平。
……
暮色深重
霍雨浩独自静立于永安当的屋脊之上,衣袂在夜风中微动。他仰观天象,眉头越皱越紧。
只见天际,荧惑之星(火星)赤芒大盛,其光凶戾,竟逆行闯入南斗星宫之中。
荧惑乃罚星,主刀兵、灾祸、死亡;而南斗星君则主生,掌籍注禄,司延寿续命。此刻,血色罚星之光竟蛮横地遮蔽了南斗的生机星辉,形成极其凶险的“荧惑犯南斗”之象。
此象亘古罕见,预兆着生机将被滔天灾祸强行扼断,万物恐有凋零覆灭之危。
紧接着,他又见天穹之上,无数细碎星辰竟开始脱离轨道,纷纷坠落。但这些流星并非划亮夜空,反而光芒晦暗窒涩,坠落时拖曳着灰黑黯淡的尾迹,绵密如雨,无声无息,仿佛整片苍穹都在默然垂泪,为即将到来的灾难致哀。
此亦非吉兆,而是“万星同悲,天命哀殇”的体现,预示着一场连天地自然都为之悲恸的巨大劫难正在酝酿,即将降临。
“这两种星象同时显现……”霍雨浩心下剧震,饶是他经历非凡,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莫非,此方天地……要面临一场倾覆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