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率领主力西归长安,留下的洛阳城在经过初期的动荡后,看似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在李靖雷厉风行、令出必行的铁腕治理下,加之霍雨浩三人那夜在皇宫展现出的无形威慑力,城内表面一片风平浪静,市井渐开,人心稍安。
然而,正如霍雨浩所精准预料的那般,这平静的海面之下,无数暗流与漩涡正在加速旋转、碰撞,积蓄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能量。
各方势力并未因李世民的离开而偃旗息鼓,反而因为目标的更加明确和集中,变得更加蠢蠢欲动。
霍雨浩、寇仲、徐子陵并未选择居住在显眼且易于成为众矢之的的皇宫或将军府,而是由李靖秘密安排,入驻了城中一处相对僻静、但建筑格局巧妙、既易于观察全局动向又进退自如的宽敞宅院作为落脚点。
李靖每日都会派遣绝对心腹送来最新的军政情报,并时常借请教军务之名,私下与霍雨浩深谈,对其洞察天下大势的智慧和远超时代的见解极为重视,受益匪浅。
这一日,负责外围探查的徐子陵从城外归来,眉宇间的凝重之色比往日更甚。他屏退左右,对霍雨浩和寇仲低声道:“大哥,仲少,情况不妙。
城郊发现的突厥探马踪迹比前几日又多了近三成,而且活动范围更加深入,甚至抵近到了邙山一带,看其行动轨迹,似乎不仅仅是在窥探军情,更像是在……细致地测绘洛阳周边的山川地形,为大军行动做准备。”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更麻烦的是,我在他们的一处临时落脚点附近,捕捉到了另一股极其隐晦的残存气息,与当日跃马桥畔那个突厥高手同源同种,但……更强横,更暴戾,而且根据气息残留判断,似乎……不止一人。”
寇仲猛地一拍身旁的硬木茶几,眼中非但无惧,反而燃烧起熊熊战意:“果然贼心不死!看来是打了小的,惹出老的!这帮突厥狼崽子,是真当我们中原无人,可以任由他们来去自如了吗?!”
霍雨浩端坐于太师椅上,双眸微闭,似乎在小憩,但指尖却在扶手上以一种独特的韵律轻轻敲击着。
他的精神力,此刻正如同一张无形而精密的巨大蛛网,以宅院为中心,缓缓覆盖向整个洛阳城及其近郊,细致入微地过滤、分析着空气中流淌的无数庞杂信息流——士兵的操练声、商贩的叫卖、百姓的私语、乃至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忽然,他敲击的动作微微一顿,双眸倏然睁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冽如冰刃的寒光。
“不止是突厥人。”霍雨浩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头发紧的肃杀之气,“阴癸派的那群魑魅魍魉,也终于按捺不住,要跳出来了。而且,这次来的,绝非边不负那种货色,是真正难缠的角色。”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墙壁与距离,精准地投向东南方向:“那股我之前便隐约感应到的、强大而邪恶的气息,已经进入了洛阳地界,此刻正在城中移动……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并非冲着重兵布防的将军府或军营而来,而是在……搜寻某种特定的、精纯的能量波动。”
他的目光转向寇仲和徐子陵,带着一丝了然,“看来,你们二人修炼《长生诀》所产生的那股独特而精纯的先天阴阳真气,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贪婪注意。
他们找不到杨公宝库的确切线索,便退而求其次,将主意打到了修炼者本身身上。或许,他们相信擒下你们,便能找到开启宝库或其他秘密的钥匙。”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一凛,背脊微微发凉,顿时明白了为何近日总觉得若有若无被人窥视,原来自己二人在不知不觉中,竟成了别人眼中活生生的“人形宝库钥匙”。
“妈的!杨公宝库都他娘的塌了灰飞烟灭了,还想把咱们哥俩抓去当开门狗?”
寇仲怒极反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试试看!正好拿他们试试咱们新近练成的合击之术威力如何!”
徐子陵则更为冷静沉着,问道:“大哥,可知来者具体是何人?实力深浅如何?”
霍雨浩微微颔首,神色略显凝重:“来人气息阴寒霸道,精纯无比,更带着一股唯我独尊的狂傲之意。
其功力之深湛,远超边不负之流,甚至比那日在跃马桥交手过的阴后祝玉妍,在纯粹的能量层级上还要隐隐强上一线。
若我所料不差,应是阴癸派中地位极其尊崇、平日极少现世的元老级人物,或许是那位传闻中投靠了突厥的‘魔帅’赵德言亲至?亦或是其他隐世不出、更为古老可怕的老魔头。
其气息锁定追踪之术极为高明诡异,若非我近日精神力大有进益,也难以如此清晰地提前捕捉其动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血色夕阳和即将笼罩大地的夜幕,语气不容置疑:“对方有备而来,且实力强横,绝非易与之辈。
洛阳城内人口稠密,不宜大打出手,以免波及无辜平民,引起全城恐慌,徒增李靖治理难度,亦会暴露我们的太多底细。”
他转过身,看向已然跃跃欲试又带着警惕的双龙,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冷静的光芒:“既然他们处心积虑想找我们,那我们便顺势而为,给他们一个精心准备的‘机会’。
子陵,你即刻秘密前往将军府,告知李靖详情,让他暗中调派一队绝对可靠、令行禁止的玄甲精兵,埋伏于城西废弃的‘永济仓’外围区域,听我烟火信号行动。
但务必严令,未得我明确指令,绝不可轻举妄动主动出击,只需彻底封锁外围,不许任何人进出即可。
寇仲,你去准备一下,稍后我们便‘无意间’在几个可能存在魔门眼线的地方,泄露一丝微弱的长生诀真气波动,引他们去那永济仓。”
“大哥你是想……来个瓮中捉鳖?”寇仲眼睛一亮,兴奋地搓手。
“是敲山震虎,也是斩断某些人伸得太长、不知分寸的手。”
霍雨浩淡淡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总得让他们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洛阳城,究竟是谁在做主。有些人,有些东西,不是他们能够觊觎和触碰的。”
计划既定,三人立刻分头行动。
徐子陵身形一晃,如同青烟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暮色,直奔将军府。
李靖听闻徐子陵传达的霍雨浩的判断和计划,毫不迟疑,立刻亲自前往军营,挑选了二百名最忠诚可靠、身手矫健且擅长弩箭埋伏的玄甲精兵,人衔枚,马裹蹄,借着夜色掩护,秘密开赴城西废弃的永济仓区域,依令设下重重包围,静待信号。
而霍雨浩则与寇仲故意在城中几处繁华地段以及可能存在魔门眼线的茶楼酒肆附近稍作露面,寇仲更是按照计划,“不经意”地稍稍外放了一丝灼热阳刚的长生诀真气,虽微弱,但对于特定的追踪者而言,却如同暗夜中的灯塔般清晰。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静坐于宅中的霍雨浩便清晰地感知到,那股一直游弋在洛阳上空的强大邪恶气息猛地一滞,随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饥饿鲨鱼,迅速而精准地改变了方向,朝着城西永济仓的方向疾速移动而去。
夜色下的永济仓,断壁残垣林立,荒草丛生,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显得格外阴森寂静。
霍雨浩三人看似随意地站在空旷的仓场中央,仿佛在勘查这片废弃之地,实则三人精神皆高度集中,体内真气暗自流转,达到了最佳状态。
忽然,一阵阴恻恻、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冷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声音飘忽不定,带着摄人心魄的诡异魔力:“呵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个身怀《长生诀》异力的大药,还有一个……嗯?气息倒是古怪得很。乖乖束手就擒,跟老夫回去,或许还能少受些痛苦。”
话音未落,三道身影如同从地底冒出的鬼魅,又像是融入夜色再分离出来的阴影,从三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悄然浮现,瞬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将霍雨浩三人困在中心。
为首者,是一位身穿宽大黑袍、面容枯槁得如同千年古尸、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闪烁着骇人绿光的老者。
他枯瘦的手指间缓缓盘着两颗乌黑发亮、不断散发出阴寒煞气的铁胆,周身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阴寒霸气,正是霍雨浩感知到的那股强大气息的来源——阴癸派中辈分极高、武功诡秘莫测的宿老,“鬼叟”玄冥子。
其左右两侧,则各站着一名气息同样阴沉狠戾、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男子,显然是玄冥子的得力心腹,修为皆是一流之境。
“老不死的妖怪,口气倒是不小!”寇仲毫无惧色,长生诀阳气暗自提聚,周身隐隐有热浪流转,“想抓你寇爷爷去炼药?就怕你这把老骨头,经不起小爷我三拳两脚!”
玄冥子眼中绿芒大盛,显然被寇仲的肆意挑衅彻底激怒:“牙尖嘴利的臭小子!待会儿老夫亲手拔光你的牙,抽干你的先天阳气,看你还如何嚣张!”
他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始终平静如水、深不可测的霍雨浩,心中本能地闪过一丝警惕,但自负功力深厚,诡计多端,并未太过将其放在眼里,主要注意力还是死死锁定在寇仲和徐子陵身上那诱人无比的长生诀先天真气上。
“动手!拿下那两个小子!死活不论,只要真气本源不散即可!”
玄冥子冷喝一声,左右两名中年男子立刻如同两支脱弦的毒箭,身法快如鬼魅,分别携带着凌厉的阴风爪劲和蚀骨掌力,恶狠狠地扑向寇仲和徐子陵。
而玄冥子自己,则干瘪的身躯一晃,仿佛化作了一道没有实质的模糊黑影,速度快得超乎常理,瞬间跨越数丈距离,一只干枯如同鸟爪、却凝聚着浓郁如实质的阴煞死气的手掌,五指微曲,带着凄厉刺耳的破空声,直抓霍雨浩的面门要害。意图以雷霆万钧之势,先瞬间解决掉这个在他看来最具变数的对手。
大战,一触即发。
霍雨浩面对玄冥子这迅若闪电、狠辣刁钻、足以让寻常宗师肝胆俱裂的一抓,却是不闪不避,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有丝毫波动。他看似随意地、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向前,轻描淡写地点出。
指尖之上,一点微不可察的混沌灰芒一闪而逝,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没有预料中惊天动地的气爆轰鸣,没有华丽炫目的真气光影碰撞。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让疾冲而来的玄冥子魂飞魄散的“噗”的轻响,如同刺破了一个装满死气的皮囊。
玄冥子那志在必得、凝聚了全身八成以上功力的绝杀一抓,在距离霍雨浩尚有三尺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万法不侵的绝对壁垒,骤然停滞。
紧接着,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冰寒死寂到极致、却又带着某种湮灭万物本质意味的奇异力量,沿着他的手臂经脉,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瞬间逆袭而上。
“呃啊——!”
玄冥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惊骇的凄厉惨叫。整条右臂的经脉如同被最狂暴的力量寸寸碾碎、瓦解,漆黑如墨、散发着恶臭的血液从他手臂的毛孔中疯狂渗出。
他惊恐万分地想要抽身后退,却骇然发现,一股庞大到令他窒息、高贵到让他灵魂战栗的恐怖精神威压,早已如同无形山岳般轰然压在他的心神之上,让他周身气机被彻底锁死,身形僵硬,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毁灭性的力量侵蚀自己的手臂。
而另一边,寇仲和徐子陵亦是同时长啸一声,体内长生诀阴阳内力以前所未有的完美默契轰然爆发。
“阳炎破军!”
“阴流绕指!”
寇仲拳出如灼日陨落,刚猛无俦;徐子陵指拂似弱柳扶风,缠绵无尽。一灼热刚猛,一阴柔绵长,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本源相生的力量并非简单的一加一,而是在离体后的空中骤然交汇、旋转、融合,带着碾碎一切的可怕气势,向着那两名扑来的阴癸派高手悍然碾压而去。
那两名阴癸派一流高手何曾见过如此古怪又威力不凡的合击之术,仓促间骇然失色,拼尽全力联手催动阴寒真气试图抵挡,却只觉得自身苦修多年的内力一接触那旋转不休的阴阳气旋,便如同滚汤泼雪般被迅速消融、撕裂、溃散,根本无法形成有效防御。
两人同时如遭重击,狂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污血,身形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十丈开外的碎砖乱石之中,筋骨断折,已然失去了战斗力。
仅仅一个照面,阴癸派来势汹汹、志在必得的三人,首领玄冥子右臂尽废,遭受重创心神被慑;两名一流修为的得力手下,一败涂地,重伤不起。
玄冥子捂着那已经彻底失去知觉、如同枯朽烂木般的右臂,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看向霍雨浩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荒谬感:“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这是什么武功?!”
霍雨浩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依旧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洛阳,现在由我们接管了。
你们的手,伸得太长了。若再敢越界来犯,下一次,来的,就不会只是废一条胳膊那么简单了。”
他轻轻一挥手,仿佛发出了某个信号。
霎时间,周围的黑暗中,顿时响起一片密集而令人心悸的机弩上弦之声,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四周的断墙残垣之后、破败的屋顶之上、幽深的巷口阴影里,不知何时已然布满了密密麻麻、面无表情的玄甲锐士,手中强弓劲弩已然张开,冰冷的三棱箭镞在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牢牢锁定了场中仅存的三人。
李靖的身影从一处最大的阴影中稳步走出,按剑而立,面色冷峻如铁,声如寒冰:“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可免一死。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玄冥子面如死灰,目光绝望地扫过深不可测的霍雨浩,又看了看周围如同铜墙铁壁般的精锐军阵,深知今日已彻底一败涂地,甚至连拼死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他极其不甘地咬了咬牙,最终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脊梁骨,颓然松开了一直紧握的、那两颗已失去光泽的铁胆,任由它们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夜,阴癸派企图抓捕双龙、探寻杨公宝库最终线索的秘密行动,以一场干脆利落、近乎碾压式的惨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