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林间的血腥与杀戮悄然掩盖,只余下风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提醒着方才的惨烈。
霍雨浩从寇仲手中取回那冰冷的黑色铁盒,指尖再次细致地拂过其上那些扭曲诡异的符文,一丝北冥真气与更为微弱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同时深入感知。
“盒内空无一物,或者说,它的核心功用本就不是盛放实体。”霍雨浩语气沉静而肯定,“这些符文蕴含着一丝奇异的能量流转,绝非装饰,更像是一种……追踪定位或特定识别的印记。阴癸派……行事果然诡秘莫测,惯于弄鬼。”
他话音未落,神色骤然一凛,低喝道:“收敛气息!有人靠近,速度极快,目标明确,正是冲此地而来!”
几乎在他警示的同时,远处密林深处便传来了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衣袂掠空之声,不止一道,正从数个不同的方向,以一种包抄合围的态势,向着这片弥漫死亡气息的林间空地快速逼近。来人身法轻盈诡异,踏地无痕,显都是功力不俗、精于潜行暗杀的高手。
“走!”霍雨浩当机立断,将铁盒往怀里一塞。他并非贪图此物,而是瞬间明悟——这带有追踪印记的铁盒本身就是一个祸源,带离现场或许能吸引对方注意力,更能混淆视听,避免被立刻判断出真实意图。
三人默契十足,毫不犹豫转身,将身法施展到极致,朝着与来者方向相反的、更加幽深茂密的丛林深处疾掠而去。
寇仲和徐子陵下意识地将长生诀内力灌注双腿,只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灵动,脚尖轻点,便能掠出丈许,速度竟比往日逃命时快了一倍不止,心中又是惊喜,又是紧张。
然而,追来之人显然也非易与之辈。尤其是其中一道气息,阴柔缥缈,似有还无,如同暗夜中的鬼魅,速度更是快得骇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拉近着距离。
“留下东西!”一声娇叱自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声音带着几分冰冷的媚意,听在耳中却让人汗毛倒竖。紧接着,一道凌厉阴寒的掌风,如同毒蛇出洞,隔空直拍向落在最后方的徐子陵后心要害。
徐子陵只觉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血液的诡异劲力破空袭来,速度之快、角度之刁,让他难以完全闪避。
危急关头,他体内源自《长生诀》的阴柔绵长内力自发急速流转,身体仿佛化作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于间不容发之际向前猛地飘出半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背心要害,但左肩肩胛处仍被那阴寒掌风边缘狠狠扫中。
“呃!”徐子陵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异种真气如同附骨之蛆般钻入经脉,整条左臂瞬间麻木刺痛,气血运行顿时滞涩,身形不受控制地一个踉跄,速度骤减。
“陵少!”寇仲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猛地回身,体内那灼热昂扬的长生诀内力轰然爆发,一式毫无花哨却充满一往无前气势的直拳,悍然轰向那追袭而来的模糊身影,灼热的气浪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那追击者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两个看似半大的少年竟身负如此古怪精纯的内力,尤其是寇仲这拳中蕴含的灼热阳刚之气,恰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了她的阴寒掌力,让她身形不由得微微一滞,轻“咦”了一声。
就借着这电光石火般的片刻阻滞,霍雨浩已如鬼魅般返身折回,左手一探,稳稳定住徐子陵失衡的身形,同时右手袍袖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挥一卷。
一股精纯磅礴、似柔实刚的北冥真气如潮汐般汹涌而出,却并非是与对方硬碰硬,而是巧妙地形成一股旋转的无形力场,如同在身后布下了一道柔韧的气墙,将追来的数道身影连同他们后续发出的几道攻击巧妙地阻滞、带偏了一瞬。
“嗯?”那为首的追击者,一名身段窈窕动人、黑纱蒙面仅露出一双剪水秋瞳的女子,不由得发出一声带着讶异的低吟。霍雨浩这举重若轻、真气浩荡磅礴却又控制入微的手法,显然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借着这争取来的宝贵一瞬,霍雨浩低喝一声:“走!不可恋战!”
三人再次发力,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如同三支离弦之箭,几个起伏闪烁,便彻底没入了前方更加黑暗、地形更为复杂的密林深处,竭力利用林木遮蔽与夜色掩护,摆脱追踪。
那蒙面女子停下脚步,望着三人消失的黑暗方向,露出的双眸中惊疑不定之色更浓。
“长老,可要继续追?”身后一名手下低声请示。
女子缓缓摇头,声音恢复了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为首的青衣少年,气息内敛如深渊,连我都难以窥其深浅,方才他那信手一挥,真气之精纯磅礴,掌控之妙,绝非寻常宗师所能为。
还有那两个小子,内力一阴一阳,皆属最上乘的先天真气雏形,古怪至极……看来这突然冒出来的三人,绝非池中之物,这趟水,比预想的要浑得多。不必穷追,查明他们的根底来历更为紧要。那‘幽冥引’既已种下,只要他们还在关中地界,迟早会再露出行迹。”
她弯腰仔细检查了一下地上那名死去的黑衣男子伤口,眉头微蹙:“致命伤非是本派武功所致……看来,想借此机会兴风作浪、搅乱视线的,不止我们阴癸派一家。哼,有意思……”
霍雨浩三人一路不敢停歇,将身法施展到极致,直到奔出数十里外,确认身后再无任何追踪的气息,才在一处隐蔽的、有潺潺流水声传来的山涧旁停下,皆是气息微乱,尤其是徐子陵,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好……好厉害的婆娘!”寇仲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心有余悸,“那冰寒掌力,隔空都能冻僵骨头!”
徐子陵盘膝坐下,全力运转长生诀阴柔内力,丝丝清凉气流不断冲刷着左肩经脉,驱散着那股顽固的异种阴寒真气,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她的内力阴寒歹毒,极具侵蚀性,若非长生诀真气神妙,自发护体抵消了大半,我这条胳膊怕是已经废了。多谢大哥及时相救。”
霍雨浩伸手搭在徐子陵肩井穴上,一缕精纯平和的北冥真气渡入,吸走那残留的异种真气,同时沉声道:“方才那女子,应是阴癸派中有数的高手,功力已臻一流之境。她似乎更在意那个铁盒,对我们的杀意反而不重。看来,我们确实是意外撞破了他们的某个阴谋布局。”
他从怀中取出那黑色铁盒,就着从林叶间隙洒落的微弱月光仔细审视。方才匆忙间未曾留意,此刻凝神细看,他发现铁盒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有一个细若针尖的孔隙,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若有若无、若非他灵觉超凡绝难察觉的奇异能量波动。
“果然内藏追踪标记。”霍雨浩指尖凝聚起一丝高度压缩的北冥真气,精准地刺入那孔隙之中,微微一震,将其内部结构彻底破坏堵塞。那微弱的能量波动顿时如同被掐断了源头,倏然消失。
“阴癸派……假的舍利……诱饵……”寇仲挠着头,一脸困惑,“大哥,他们费这么大周章,弄个假盒子到处扔,到底想干嘛?”
霍雨浩沉吟道:“抛出虚假的舍利消息,甚至制作难以分辨的信物,无非几种可能:一是引蛇出洞,想借此引出真正知晓邪帝舍利下落或对其有强烈企图之人;二是搅乱天下局势,把水搅浑,方便他们魔门混水摸鱼;三是……试探各方势力的反应、实力深浅以及关注程度。
无论其最终目的为何,都说明一点——关于邪帝舍利的真实线索,极可能已经出现,或即将出现,才会让阴癸派不惜如此大费周章地提前布局造势。”
他目光再次投向西方沉沉的夜幕:“看来,我们必须更快地赶往关中核心区域。只有真正进入风暴中心,才能接触到关于舍利最核心、最前沿的情报,无论是阴谋还是真相。”
接下来的路程,三人更加小心谨慎,昼伏夜出,尽量避开人烟。霍雨浩凭借其强大的洞察力和恢复至数丈范围的精神探测,屡次提前规避了可能的巡逻关卡、武林中人的聚集点以及一些气息凶险的地域。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三人来到了一个重要的岔路口。一条较为宽阔的土路通往西北方向,指向天下闻名的大城洛阳;另一条则继续向西,蜿蜒伸向更为遥远的前隋旧都——长安。
“大哥,咱们走哪边?”寇仲看着路口那简陋的木制路标,抹了把脸上的汗问道。
霍雨浩目光扫过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洛阳乃是当今天下腹心,水陆要冲,消息最为灵通,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或许能更快打听到更全面的消息。
而长安则是前隋旧都,是杨公宝库传闻最核心的区域,也更靠近阴癸派活动频繁的关中腹地,与“邪帝舍利”的线索更为直接相关。
就在他权衡之际,路旁一个支着破旧棚子的简陋茶摊上,几个歇脚的行商闲谈的话语碎片,随风飘入他的耳中。
“……听说最近洛阳可是热闹得紧呐!四面八方的英雄好汉、江湖豪杰都往那儿涌!”
“可不是嘛!和氏璧的事儿还没个定论呢,听说又有什么‘净念禅院’要开无遮大会?还是慈航静斋的仙子真的要现世择主?消息乱得很……”
“反正啊,眼下洛阳就是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是非之地,没事最好别往前凑热闹,小心被卷进去骨头都没得剩……”
净念禅院?慈航静斋?
霍雨浩心中微微一动。这两个名字,似是此界白道武林的精神领袖,地位尊崇。他们若有大动作,必然牵动整个天下格局。
而另一条路,长安,则直接关联着杨公宝库和阴癸派布下的迷局,更为直接地指向他真正的目标——邪帝舍利。
两条路,似乎代表着两种不同的选择:一是前往洛阳,主动踏入天下之争的漩涡中心,或许能更快把握全局动向,甚至有机会接触那神秘的和氏璧;二是直赴长安,深入阴癸派精心编织的罗网,直面最核心的“邪帝舍利”谜团与风险。
霍雨浩略作沉吟,很快便有了决断。他的首要目标始终明确——修复精神本源,寻找可能蕴含灵魂力量的宝物以唤醒伊老。天下之争、和氏璧归属,并非他的诉求。阴癸派的阴谋和邪帝舍利的线索更为直接,也与他自身需求关联更紧。
他抬手指向那条继续向西、通往长安的道路,语气果断:“我们走这边。阴癸派的局设在哪里,真正的风暴眼,或许就在长安。唯有深入虎穴,方能得虎子。”
寇仲和徐子陵对霍雨浩的判断早已信服无比,自然毫无异议。
三人稍作休整,便欲动身。然而,就在此时,霍雨浩忽然心有所感,目光锐利如电般扫向侧后方远处一片茂密的山林,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轻皱了一下。
“又怎么了大哥?”徐子陵灵觉敏锐,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问道。
“没什么,”霍雨浩缓缓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拂去衣角尘埃,“似乎有只不寻常的小老鼠,从昨日开始,就一直远远缀着我们。气息隐藏得极好,追踪手法也颇为奇特,不似中原常见路数。”
他没有再多说,心中却已暗自提起警惕。除了阴癸派和宇文阀,难道还有第三股未知的势力,也悄无声息地盯上了他们?这趟西行之路,看来注定波谲云诡,绝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