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岗军大举来袭的狼烟烽讯,如同沉重而急促的战鼓,重重敲打在洛阳城每一个军民的心头。
李密亲率十余万瓦岗精锐,对外号称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自洛口蜂拥而出,兵锋直指洛阳,气势汹汹。
其先锋大将、“飞将”单雄信,更是率领麾下最骁勇的骑兵部队,星夜兼程,已如一把尖刀般突进至洛阳东郊之外,开始安营扎寨,派出大量游骑,如同饿狼般死死窥探着洛阳城防的每一处细节。
洛阳城内,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仿佛一张拉满的强弓。
四门早已紧闭,落下千斤闸,城头之上,檑木滚石堆积成小山,滚烫的火油与恶臭的金汁在铁锅里翻滚冒泡,一队队盔甲染尘的士兵神情肃穆,目光死死盯着城外,来回巡逻的脚步声沉重而整齐。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大战一触即发的压抑感笼罩全城。
李靖坐镇中军,不断接收着各方情报,下达着一道道指令,调度兵力、分配物资、鼓舞士气,忙得不可开交。
他虽然精通兵法,深谙守城之道,但以洛阳现有兵力,面对李密倾巢而出、身经百战的精锐瓦岗军,守城压力如山岳般巨大,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寇仲和徐子陵也换上了轻便的皮甲,跟随在李靖身边学习军务指挥,同时摩拳擦掌,体内长生诀内力暗自流转,既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又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在血脉中奔涌。
他们虽经历过数次江湖凶杀和高手对决,但如此规模宏大、血肉横飞的战争场面,还是生平头一遭。
霍雨浩依旧是一袭纤尘不染的青衫,静立于东门最高处的城楼之上,仿佛超脱于这紧张的氛围之外。
他遥望着远处瓦岗军连绵数十里、如同繁星落地的营火,目光平静深邃如古井寒潭,仿佛眼前这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肃杀景象,不过是寻常山水风景。
“大哥,李密这老小子看来是下了血本了!人马多得跟蚂蚁一样,一眼望不到头!这次怕是真要玩命了!”
寇仲来到霍雨浩身边,望着城外黑压压的敌军,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霍雨浩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抚平了寇仲心中的躁动:“土鸡瓦狗,聚沙成塔,数量再多,若无机杼,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真正的百战精锐,在于其凝聚不散的‘军势’,在于其悍不畏死的‘军魂’。
瓦岗军虽强,但其内部派系林立,李密本人多疑善忌,其‘势’已杂;久攻洛口不下,师老兵疲,锐气已失,其‘魂’已惰。此战之关键,不在于杀退多少士卒,而在于摧其锋锐,丧其胆气,破其‘势’,碎其‘魂’。”
他转头看向双龙,眼神中带着一丝期许:“你们二人,《长生诀》内力已有小成,根基渐厚,但尚未经历真正战阵血火的淬炼。此战,正是你们将个人武道融入这万军奔腾之势中的最好磨砺。
紧随李将军号令,学习如何把握战机,但不必过于拘泥,战场瞬息万变,很多时候,需依仗武者的直觉与本心而战。”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低沉而巨大的战鼓声便如同滚雷般从瓦岗军大营中响起,紧接着,凄厉的号角声划破长空。
瓦岗军开始了第一波如同狂涛怒潮般的猛烈攻城,如同黑色潮水般的士兵,扛着无数云梯,推动着沉重的冲车、巢车,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密集箭雨和翻滚而下的巨石擂木,发出疯狂的呐喊,向着高大的洛阳城墙发起了亡命冲击。
刹那间,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猛烈碰撞的铿锵声、巨石撞击城门的轰隆声……整个洛阳东门城墙上下,瞬间化为了一个巨大而血腥的绞肉场,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李靖立于帅旗之下,面色冷峻,指挥若定,不断下达命令。唐军将士深知已无退路,拼死抵抗,箭矢、滚石、热油如同暴雨般落下,给攻城的瓦岗军造成了巨大伤亡。
然而,瓦岗军的攻势极其凶猛,尤其是单雄信亲自率领的一支由武林好手和悍卒组成的“跳荡营”,个个身手矫健,悍不畏死,借着云梯和攻城塔的掩护,数次强行登上城头,撕裂守军防线。
关键时刻,寇仲和徐子陵长啸一声,如同猛虎下山,带领着李靖的亲兵队死死顶了上去。
寇仲双拳赤红如火,灼热的长生诀阳气轰然爆发,每一拳击出都带着灼热的气浪和千钧之力,简单粗暴,直接将登上城头的瓦岗精锐连人带甲轰飞下城,势不可挡。
徐子陵则身法如鬼魅,在方寸之地闪转腾挪,指掌翻飞间,专破内家真气的阴柔长生诀劲力无声无息地侵入敌人体内,往往一招便令对手经脉紊乱,吐血倒地,效率极高。
两人一刚一柔,一阳一阴,配合越发默契,在城头最危险的地方形成了一道看似单薄却异常坚固的防线,极大地鼓舞了周围守城士兵的士气,堪堪挡住了瓦岗精锐的突袭。
然而,瓦岗军人数实在太多,攻势一波猛过一波,仿佛无穷无尽。守军开始出现疲态,伤亡数字逐渐增加,防线数次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一直在城楼静观战局、如同定海神针般的霍雨浩,终于动了。
他并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光华万丈的招式,只是缓缓一步踏出。这一步,却仿佛缩地成寸,身形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城墙一段刚刚被突破、压力最大、最为危险的垛口之前。
恰好此时,又有十余名瓦岗“跳荡营”的好手,在一名气息彪悍、显然已达一流高手境界的头目带领下,借着云梯蜂拥而上!那头目手中钢刀挥舞如风,刀罡凌厉,瞬间便劈翻了两名拼死阻挡的守军,狞笑着就要扩大突破口,为后续部队打开通道。
“滚下去。”
霍雨浩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压过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同冰锥般直接刺入那几名瓦岗高手的耳中。
那为首的一流高手只觉一股无形无质、却恐怖至极、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威压骤然降临。周身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凝固,如同陷入了噩梦之中,体内奔腾的真气不由自主地猛然一滞,动作瞬间变形。
就在他这心神被慑、动作迟滞的刹那,霍雨浩只是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隔空向着几人,轻轻一点。
没有耀眼夺目的光芒,没有狂暴四溢的气流。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无形无相的剑气破空而出,正是堪称天下指法剑技巅峰的六脉神剑其一少商剑。
噗!噗!噗!
一连串极其轻微、仿佛尖锐之物穿透败革的声音响起。
那冲在最前面的三名瓦岗高手,包括那名不可一世的一流好手,眉心处同时出现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点,他们眼中的凶狠、狞笑瞬间凝固、黯淡,转化为无尽的惊骇与茫然,身体僵硬地保持着前冲的姿势,然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下高高的城墙。
隔空秒杀,而且是同时秒杀三名精锐高手,其中还包括一名一流好手。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不仅让周围正在疯狂攀爬的瓦岗士兵骇然止步,脊背发寒,更是让城头上苦苦支撑的守军看得目瞪口呆,死里逃生的庆幸和无比的震撼交织,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狂热欢呼。
“霍先生!霍先生威武!”
霍雨浩面色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点尘埃。
他身形再动,如同在自家庭院中散步般,沿着激烈交战的城墙垛口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行走。他所过之处,手指随意点出,一道道无形剑气精准无比地撕裂空气。
每一次手指点出,必然有一名刚刚冒头的瓦岗军官、高手或是操控重型器械的领头者应声倒下。
或是眉心洞穿,或是咽喉破裂,死得无声无息,却又干脆利落、高效到了极点。
他就像是一位行走于人世间的死神,精准而冷漠地收割着瓦岗军这波凶猛攻势中最锋利、最致命的“牙齿”和“大脑”。
对于那些普通的瓦岗士兵,他反而并不理会,自有守军去应对。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短短片刻之间,城墙各处至少有二三十名瓦岗军中的好手、头目被他隔空点杀。
瓦岗军的凶猛攻势为之一窒,指挥协调出现混乱,士气肉眼可见地大挫。
远处正在亲自督战、指挥大军压上的单雄信看得是又惊又怒,额头青筋暴跳。
他身经百战,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恐怖、杀人于无形的可怕手段。
隔空点杀一流高手如同碾死蝼蚁?这简直是传说中的鬼神之力,绝非世俗武功。
“弓箭手!所有弓箭手集中!给我瞄准那个青衣人!覆盖射击!射死他!!”
单雄信又惊又怒,拔出佩刀指向城头的霍雨浩,嘶声怒吼着下令。
顿时,瓦岗军阵中响起一片弓弦震响。一片更加密集、如同乌云盖顶般的箭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声,朝着霍雨浩所在的区域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力道之猛,足以瞬间将一头巨象射成刺猬。
城上守军见状,无不惊呼失色:“霍先生小心!快躲开!”
霍雨浩却只是淡淡抬眼,望着那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而来的死亡箭雨,身形稳如磐石,不闪不避。
他周身无形的力场微微波动,北冥真气自然流转,形成一个看似稀薄却坚韧无比的护身气墙。
诡异而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足以洞穿铁甲、威力强劲的弩箭,在射至霍雨浩身周三尺范围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层层无形而柔韧的漩涡水波,速度骤然锐减,箭头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动、牵引,纷纷诡异地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叮叮当当地射偏在他周围的城墙青砖上或是空地上,竟无一支能触及他的衣角。
“护体真气?!不!绝不可能有如此强的护体真气!这…这是什么妖法?!”
单雄信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中寒意大盛,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武学的认知。
霍雨浩的目光却已穿透了混乱喧嚣的战场,如同冷电般,遥遥锁定了远处军阵中那个正在惊怒吼叫的指挥官——单雄信。
虽然相隔数百步之遥,但那道冰冷、淡漠、仿佛俯视蝼蚁般的目光,却让身经百战、自诩悍勇的单雄信如坠冰窖,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全身,头皮阵阵发麻。
霍雨浩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张,对着单雄信的方向,虚虚一握。这一握,仿佛握住了那片空间的无形脉络。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华。 但远在军阵中的单雄信却骤然感觉周身方圆数丈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万丈海底般恐怖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而来。
他座下的战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便四肢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哀嚎着轰然瘫倒在地,口鼻溢血。
单雄信本人更是亡魂大冒,只觉得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身上。他狂吼一声,毕生功力瞬间提升到极致,脸部充血涨得通红,试图挣脱这无形却致命的空间束缚。
咔嚓!咔嚓!
他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七窍之中甚至因为巨大的压力而溢出了丝丝鲜血。
他虽然凭借深厚功力勉强撑住了没有被瞬间压成肉泥,但却如同被琥珀凝固住的蚊虫,整个人被那无形的恐怖力场死死压在原处,动弹不得。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挣扎和难以置信,这简直是神魔般的手段。
霍雨浩立于城头,微微蹙眉,似乎对隔着如此远距离未能一击必杀略感意外,不过单雄信的实力确实不弱。他随即化握为指,食指中指并拢,隔空再次一点。
一道比之前凝练数倍、几乎化为实质淡芒的中冲剑剑气,撕裂长空,发出极其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瞬间跨越数百步距离,直射单雄信心口要害。
单雄信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清晰。他拼命想要挣扎闪避,却被那无形力场死死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索命的淡芒在眼前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休伤我家将军!”
一声暴喝从单雄信旁边响起,一名忠心耿耿的副将睚眦欲裂,不顾一切地纵身扑来,手中厚背砍山刀凝聚全身功力,劈出一道凌厉的刀罡,试图拦截那道恐怖的无形剑气。
轰!
刀罡与淡芒剑气在半空中剧烈碰撞,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气劲四溢,那副将如遭山岳撞击,狂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手中百炼精钢的砍山刀竟寸寸断裂。
但他这拼死一挡,终究是让那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偏转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角度。
噗嗤!
剑气未能命中心脏,却依旧犀利无比地穿透了单雄信的右肩肩胛骨,带出一蓬凄艳的血雨。
“啊——!”
单雄信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惨叫,借着这股剑气穿透带来的冲击力,终于勉强挣脱了那无形力场的恐怖压制,狼狈万分地滚倒在地,立刻被周围拼死冲上来的亲兵冒死抢回军阵之中。
主帅重伤濒死,攻势严重受挫,瓦岗军前线指挥体系陷入混乱,士气遭到毁灭性打击,第一波凶猛的攻城浪潮,终于如同退潮般,丢下满地尸体和哀嚎的伤兵,仓惶地退了下去。
城头上,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震耳欲聋的巨大欢呼声。
所有守军将士的目光,都无比狂热、充满了敬畏地聚焦在那道依旧静立城头、青衫飘飘、仿佛从未移动过的身影之上。
霍雨浩缓缓收回手指,脸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几乎阵斩敌方大将的举动,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随手而为的小事。
寇仲和徐子陵浑身浴血地冲到霍雨浩身边,看着城外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敌军,又看看神色淡然的霍雨浩,眼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与彻底的崇拜。
“大哥……你…你刚才那是什么功夫?隔…隔那么远…差点就把单雄信那厮给…给秒了?!”寇仲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语无伦次。
霍雨浩淡淡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雕虫小技,借天地之势,扰敌周身之气罢了,不足挂齿。经此一挫,李密军的锐气已折。接下来,就该李密本人亲自来掂量掂量了。”
他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瓦岗军连绵大营的方向,眼神深邃如星海。
武力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就要看那位蒲山公,如何接招了。
而经此一战,霍雨浩也向洛阳军民、向所有窥伺者,无比清晰地证明,他拥有的,绝不仅仅是深远的智谋。
当其真正需要出手时,其所展现出的个人武力,足以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足以……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和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