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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的雨,总带着一股子穿骨的寒意,说来就来,不带半分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贫民窟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仿佛在为刚刚逝去的年轻生命敲打着仓促而悲怆的安魂曲。老方修表铺后巷的泥地里,三炷清香在潮湿的空气中顽强地摇曳,微弱的光芒映着三张肃穆得近乎凝固的脸,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斜飘的雨丝切割得支离破碎。

凌啸岳单膝跪地,冰冷的雨水混着泥点溅在他笔挺的黑色风衣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他却仿佛毫无所觉,指尖轻轻拂过面前那块简陋的无字木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木牌边缘粗糙,带着新劈木头的生涩气息,一如沈煜默那张总是带着腼腆笑容的年轻脸庞。就在三个小时前,他亲眼看着那个身影从商会大楼的三层窗口坠落,像一片被狂风骤然撕碎的枯叶,在密集的枪声中划出一道绝望而绝绝的弧线,最终消失在雨幕笼罩的地面。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有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一切,包括他眼底瞬间涌起的血色。

他本来可以活下来的。沈安娜的声音带着雨水的寒意和压抑的哽咽,这位《中央日报》总是冷静自持、笔锋锐利的女记者,此刻紧咬着下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她藏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正紧紧攥着一枚已经严重变形的黄铜打火机——那是沈煜默去年在她生日时送的见面礼,他当时红着脸说看您总熬夜写稿子,这个防风,如今冰冷的金属表面还残留着爆炸的灼痕,成了她掌心唯一的念想,也是最沉重的遗物。

老方将最后一把纸钱撒进临时搭起的火盆,火星在雨幕中倏地亮起,又瞬间熄灭,如同那个沉默寡言的档案员短暂而炽热的生命。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纵横,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痛楚,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火星,虽微弱却灼人。沈同志用生命换回来的时间,不是让我们在这里掉眼泪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拖延的那三分钟,足够让日军的合围计划出现致命的破绽。

凌啸岳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当渡边一郎带着特高课的人如狼似虎地冲进档案室时,沈煜默明明有机会从文件柜后的秘密通道撤离——那是他们提前三个月就挖好的应急出口。但那个总是低着头,戴着厚眼镜,整理文件时连纸张都怕弄皱的年轻人,却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任务——拉响了藏在《万有文库》丛书后的手榴弹。那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时,凌啸岳正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透过模糊的雨帘,眼睁睁看着那栋灰色建筑腾起的硝烟与雨雾纠缠在一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沿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般的刺痛。

遗物都在这里了。老方从墙角那个褪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袋口还沾着已经发黑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是清洁工老张冒险从废墟里藏起来的,沈同志的...尸体,已经被特高科用帆布裹着运走了。老人说到二字时,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凌啸岳接过纸袋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沈煜默是他在鱼龙混杂的警察厅里,唯一能交付后背的眼线。那个平时连跟人争辩都细声细气,被同事抢功也只会默默忍受的年轻人,却在生命最后一刻爆发出惊雷般的勇气。他想起三天前在档案室的那次接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沈煜默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梅机关最近动作反常,调动频繁,好像在准备什么针对委员长的大计划时,眼里闪烁的警惕光芒。当时沈煜默还特意将加密电报夹在《资治通鉴》的函套里,手指在玄武门之变那一页轻轻敲了三下——那是他们约定的情况危急暗号。谁也没想到,那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些细微的动作,如今都成了凌啸岳记忆里反复回放的慢镜头。

指尖触到硬物的瞬间,凌啸岳突然停住动作,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纸袋里倒出东西:一支派克钢笔(笔尖还卡着半张未写完的字条)、半块吃剩的麦饼(边缘有整齐的咬痕,像是匆盲间塞进口袋)、一本磨损严重的《申报》合订本(内页有多处用铅笔标注的圈点),还有一个用三层防水油纸层层包裹的小物件。当最后一层油纸被揭开时,沈安娜倒吸一口凉气,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胶卷边缘——那是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胶卷,银灰色的感光面上隐约可见被火烤焦的波浪状痕迹。

这是...沈安娜凑近查看,瞳孔骤然收缩,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是徕卡m3相机用的间谍胶卷,感光度极高,需要暗房特殊药水才能冲洗。她曾在德国进修过摄影,对这种军方特供的胶卷再熟悉不过。

凌啸岳用镊子夹起胶卷对着昏暗的天光仔细端详,胶卷边缘那三个微小的针孔,如同沈煜默无声的密码,是小组特有的紧急加密标记——内容关乎全军,阅后即焚。他想起沈煜默的档案里记录着,这位毕业于金陵大学物理系的高材生,曾经在德国留学时专修过显微摄影技术。一个可怕却又无比清晰的猜想在脑海中成型:沈煜默在拉响手榴弹前,不仅成功拖延了时间,还在日军破门的瞬间,用藏在文件堆里的微型相机,拍下了那份足以改变战局的梅机关大计划!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与掌心的血混在一起。凌啸岳突然想起沈煜默的母亲,那个在苏州开绣坊的温婉妇人,每次给儿子写信都会在信封里夹一小撮茉莉花茶。他仿佛能看到沈煜默收到家信时,偷偷在档案室角落泡一杯热茶,眼镜片上氤氲着水汽的样子。那个连踩死蚂蚁都要犹豫半天的年轻人,那个会把麦饼分给流浪猫的年轻人,却在生命最后一刻,用最决绝的方式,完成了最伟大的使命。

雨还在下,冲刷着这座城市的罪恶与荣耀,也冲刷着三个活着的人心中无法言说的伤痛。巷口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提醒着他们此地不宜久留。凌啸岳将胶卷小心翼翼地缠在钢笔上,塞进衣领贴近心脏的位置,那里的温度,或许能让这枚承载着生命重量的胶卷,不至于在冰冷的雨夜里失去温度。

接下来,该我们完成剩下的任务了。他站起身,黑色风衣下摆甩出冰冷的雨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雨幕中的城市在他眼中渐渐清晰,每一条街道,每一盏昏黄的路灯,都可能隐藏着下一个陷阱,也孕育着下一次反击。沈煜默用生命照亮的路,他们必须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雨,如同重庆城化不开的愁绪,细密地织着,将山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凌啸岳站在临时据点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冰冷的玻璃,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这无边的雨幕,直抵人心叵测之处。

“商会那边有什么动静?”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孙志远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伪善笑容的脸,此刻在他脑海中扭曲变形,活脱脱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三天前,那位重庆商会的会长,还在冠盖云集的慈善晚宴上慷慨陈词,声泪俱下地呼吁市民“共赴国难”,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可转天,他便纵容着日本特务,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商会大楼里肆意妄为,草菅人命。这等虚伪与狠毒,让凌啸岳胃里一阵翻涌。

沈安娜默默走近,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几缕青丝贴在光洁的额角,更添了几分清冷。她从风衣内袋取出一个小巧的皮质记事本,指尖因常年握笔而有些薄茧,翻动纸页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据《中央日报》的消息,孙会长今天上午已经发表声明,”她的声音平稳,却淬着冰,每一个字都像冬日的冰凌,“将沈煜默同志遇袭事件定性为‘反政府暴徒所为’,还假惺惺地捐了五千大洋‘慰劳’受伤的日伪人员。”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悲愤,“特高课已经封锁了现场,渡边一郎那个刽子手亲自坐镇调查。”

“调查?”凌啸岳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指节却因为过度愤怒而捏得发白,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隐现,“不过是掩人耳目,自欺欺人罢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沈煜默肯定是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才会惨遭毒手。孙志远这只老狐狸,恐怕早就把档案室的布防图双手奉上,交给日本人了!”每念及此,他心中便如刀割般疼痛,为牺牲的同志,更为这豺狼当道的黑暗时局。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雨巷的宁静。秦海龙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雨中的铁塔,出现在迷蒙的雨幕中。这位重庆警察局的刑侦队长浑身湿透,深色的警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裤腿和鞋面上沾满了泥泞,显然是经过一番奔波。他手里还紧紧提着一个半旧的药箱,箱子底部隐隐渗出暗红的血水,在雨水中晕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找到了!啸岳兄!”秦海龙人未到声先至,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带着一身雨水的寒气,将药箱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在沈煜默那小子的办公桌夹层里发现的!这小子……真他妈是个硬骨头!”说到最后一句,这位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声音竟有些哽咽。他想象不出,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文弱的档案员,是如何在酷刑下坚守秘密,又是如何在最后关头,将这份重要的东西藏得如此隐秘。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纸张的油墨味飘散开来。凌啸岳和沈安娜同时俯身看去,两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整齐码放着三卷拇指大小的微型胶卷,旁边还有一张手绘的商会大楼结构图,线条清晰,标注详尽,而用红笔重重圈出的位置,正是昨日日军特务设下埋伏、袭击沈煜默的地点!最令人震惊的是一本黑色封皮的加密笔记本,牛皮纸封面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是经常翻阅。而翻开的第一页上,赫然用隽秀却力透纸背的笔迹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惊蛰”。

“惊蛰……计划……”凌啸岳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这个代号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记忆的迷雾。他突然想起沈煜默牺牲前发来的最后那封加密电报,其中有几个模糊的字眼,当时未能完全破译,现在想来,正是与“惊蛰”相关!“原来……这就是梅机关处心积虑,隐藏在重庆的底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也带着一丝找到突破口的释然。沈煜默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

秦海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顾不上擦,粗声粗气地说:“我已经加派人手,全城追查那帮袭击者的下落!孙志远那边,我也让人去施加了压力。妈的,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杀人,这群混蛋简直是活腻歪了!”这位耿直的刑侦队长至今不知道沈煜默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无辜遇害的普通档案员,却凭着一腔朴素的正义感和对凶徒的愤恨,不遗余力地追查真相。这份浑然天成的“掩护”,无形中为凌啸岳他们提供了最安全的屏障。

凌啸岳看着秦海龙义愤填膺、摩拳擦掌的样子,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料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这个总是大大咧咧、看似鲁莽的警队硬汉,是他在这鱼龙混杂、人心叵测的重庆城里,为数不多能交心、能托付些许信任的朋友。然而,也正是这份耿直和热血,让他成为最容易被卷进这危险旋涡的人。凌啸岳不能告诉秦海龙真相,不能让他也置身于这九死一生的境地。他只能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对方宽厚的肩膀,语气沉重:“海龙,注意安全。孙志远那老狐狸不是善茬,背后又有日本人撑腰,你千万小心。”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担忧,有感激,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愧疚。

“放心!”秦海龙拍着胸脯保证,发出“嘭嘭”的声响,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我已经申请了搜查令,明天一早就带人去商会大楼复查现场,不信抓不到那些混蛋!”他眼神坚定,充满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对于他而言,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凶杀案调查,他要为死者讨回公道,维护他心中的“正义”。

看着秦海龙消失在雨巷尽头的背影,那背影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孤独却又倔强。沈安娜一直沉默着,此刻才突然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打算……让他去冒险?”她了解凌啸岳的为人,知道他并非冷血无情,但秦海龙的处境,实在令人担忧。

凌啸岳没有立刻回答,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夹在指间,却发现潮湿的空气让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火,“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沈安娜默默地递过自己那枚黄铜打火机,外壳上有几处细微的变形和划痕,那是上次执行任务时留下的纪念。火苗在风雨中顽强地跳动起来,橘黄色的光晕不大,却足以照亮两人眼中同样决绝的光芒。

“他不去,我们怎么接近孙志远的办公室,怎么查清‘惊蛰计划’的具体内容?”凌啸岳深深吸了一口烟,辛辣的尼古丁带着短暂的麻痹感,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内心的痛楚却愈发清晰。沈煜默的牺牲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残忍地剖开了重庆表面那层歌舞升平、众志成城的平静假象,露出了底下盘根错节、暗流涌动的阴谋网络。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沈煜默从商会大楼坠落时的情景,那投向街道的最后一瞥,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仿佛早已看透了这世间的黑暗,却又义无反顾地燃烧自己,照亮前路。

老方,据点的负责人,一位鬓角斑白的老地下党员,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胶卷从药箱中取出,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将胶卷仔细收进一个特制的防水铁盒里,盖紧盖子,沉声说道:“冲洗设备要明天才能到位,沈同志用生命换来的情报,绝不能出任何差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前的凌啸岳和沈安娜,这两个年轻人眼中的坚毅让他感到欣慰,也让他心疼,“孙志远和渡边现在肯定像疯狗一样,在全城搜捕这个。”他指了指那个铁盒,语气凝重。

“我去盯着孙志远。”沈安娜突然开口,雨水顺着她清秀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今晚商会有个庆功宴,庆祝他们与日方的一笔‘大生意’谈成,我可以以《新华日报》记者的身份混进去。”

“不行,太危险了!”凌啸岳想也没想,立刻反对,语气急促,“渡边一郎生性多疑,沈煜默刚出事,他肯定会加强戒备,庆功宴更是龙潭虎穴,你一个人进去,万一……”他不敢想下去,沈安娜是他的战友,也是他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

“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沈安娜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也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沧桑,“沈煜默用生命为我们争取的时间,我们不能浪费。”她抬手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鬓发,动作间,藏在风衣袖口的勃朗宁手枪轮廓若隐若现,冰冷的金属质感给了她无声的力量,“再说,我也想亲眼看看,杀害我弟弟的凶手,究竟长什么样。”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和复仇的火焰。沈煜默,正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弟弟。这个秘密,她从未对人言说,如今却成了支撑她前行的最强动力。

凌啸岳看着她眼底燃烧的火焰,那火焰中交织着悲痛、愤怒、决心与勇气。他突然明白了,这个平日里看似冷静理智、外冷内热的女记者此刻的心情。那不是一时冲动的鲁莽,而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近乎悲壮的勇气——就像沈煜默在最后关头,选择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时一样,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是死亡的怀抱,却依然选择义无反顾,只为了心中那份对信仰的忠诚,对同志的承诺。

雨,还在下着。窗外的重庆城,在夜色和雨雾中,显得愈发扑朔迷离。而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几颗年轻的心,正因为共同的理想和牺牲的同志,紧紧凝聚在一起,准备迎接更为严峻的考验。牺牲的代价是沉重的,但它所点燃的火种,必将在黑夜里燎原。

雨丝终于敛去了狂暴的性子,化作细密的牛毛,在重庆湿冷的空气里织着无形的网。巷口昏黄的路灯下,三道身影短暂交汇,又迅速融入不同的黑暗。凌啸岳望着沈安娜消失在街角的背影,那件黑色风衣的下摆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划出利落的弧线,像一只警惕而优雅的夜鹰,正奔赴下一场无声的狩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风衣内侧的口袋,那枚微型胶卷棱角分明,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仿佛还残留着沈煜默最后时刻的体温,带着一丝生命消逝前的余温与决绝。

回到位于老城区的公寓时,已是深夜子时。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邻居家隐约飘来的中药气息,凌啸岳的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又带着千钧的重量。他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厚重的绒布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仿佛要将整个喧嚣而危险的世界隔绝在外。只有书桌上那盏老旧的台灯,投下一圈昏黄而专注的光晕,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和眼底深处难以磨灭的疲惫与坚毅。

台灯下,凌啸岳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枚从沈煜默遗物——一本被鲜血浸染的《新青年》杂志夹层中找到的胶卷。放大镜下,底片边缘几个极其微小的刻痕逐渐清晰——那是小组特有的紧急加密方式,一种以摩斯电码为基础,辅以特定频率振动刻蚀的密语,只有在确认内部出现高级别叛徒,且无法通过常规渠道传递情报时才会使用。

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感。沈煜默在牺牲前,不仅冒死拍下了惊蛰计划的核心情报,竟然还发现了隐藏在组织内部的!这个认知让凌啸岳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闭上眼,脑海中疯狂回溯捕鱼行动部署的每一个环节:时间、地点、人员分工、撤退路线……那些只有核心五人小组才知晓的绝密细节,是如何被日军特高课课长渡边一郎精准掌握,并设下致命陷阱的?沈煜默的牺牲,难道并非偶然?

窗外的雨已经彻底停了,一缕清冷的月光挣脱云层的束缚,恰好洒在桌面上,照亮了压在玻璃板下那张泛黄的证件照。照片上的沈煜默还是三年前刚加入组织时的模样,戴着一副黑框圆眼镜,嘴角带着腼腆的微笑,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溪流,透着一股书卷气和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勇气与智慧。凌啸岳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庞,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冰冷的玻璃,仿佛想透过这层隔阂,传递一丝温暖与告慰。煜默,放心,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你的牺牲不会白费,绝对不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悲痛中抽离出来。从床头柜暗格中取出那个巴掌大小的黄铜保险柜,转盘在他手中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声。打开柜门,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封面磨损严重的《唐诗三百首》,这便是他们的密码本。凌啸岳对照着胶卷上的刻痕,开始尝试破译沈煜默用生命传递回来的加密信息。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一行行字符逐渐显现。当惊蛰计划:七月初七,炸毁防空司令部...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时,凌啸岳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他——防空司令部是重庆防空体系的神经中枢,一旦被毁,整个山城的防空系统将陷入瘫痪!后面的内容因胶卷部分损毁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几个残缺的字符,像泣血的省略号。但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在页脚处,用红墨水——或许是鲜血——写的那个触目惊心的代号:。

这个代号像一条真正的毒蛇,冰冷地盘踞在纸上,吐着信子,散发着致命的威胁。凌啸岳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与彻骨的寒意。毒蛇究竟是谁?是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领导,还是并肩作战的兄弟?这个念头像一颗毒瘤,瞬间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门外楼道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门口。脚步声很轻,但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显得异常清晰,每一步都踩在凌啸岳紧绷的神经上。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迅速将文件、胶卷和密码本一并藏进墙壁暗格,手指无声地滑向枕头下那把泛着冷光的左轮手枪,枪柄的木质纹理在掌心留下熟悉的触感,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保险栓被悄悄打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秦海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比凌啸岳高出半个头,肩膀宽阔,此刻却微微佝偻着,显得有些疲惫。他手里提着一个半斤装的红星二锅头,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酡红和掩饰不住的醉意,但眼神深处却异常清明。

啸岳,睡不着。秦海龙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沈煜默那小子...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他没有进门,只是倚在门框上,目光复杂地看着凌啸岳,仿佛在寻找答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沉默片刻,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商会大楼——那里是汪伪政权和日本人经常聚会的地方,此刻正像一头巨大的怪兽,蛰伏在城市的心脏地带。秦海龙突然转过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和愤怒:今天搜查沈煜默住处的时候,我在孙志远办公室的窗台上闻到了硝烟味,和案发现场留下的硝烟反应一模一样。那味道很特别,是日军特高课常用的南部十四式手枪的硝烟味,我们自己人很少用那种枪。

凌啸岳握着枪的手缓缓放松,掌心已布满细密的冷汗。他看着自己这位从淞沪会战一起撤到重庆的老战友,这位性格耿直、勇猛过人,却又心思细腻如发的朋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突然意识到,沈煜默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他不仅用生命传递了关键情报,更以自己的死,点燃了更多人心中的怀疑与警惕之火,让沉睡的人们开始正视身边的危险。

喝酒。凌啸岳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搪瓷酒杯,杯壁上还印着模糊的为人民服务字样。他拧开瓶盖,辛辣的高粱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倒满两杯,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当两只酒杯在寂静的房间里碰撞发出清脆声响的瞬间,凌啸岳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沈煜默用生命揭开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水面之下,隐藏着足以颠覆整个重庆,甚至改变整个战局的巨大阴谋。而他们,必须在七月初七,也就是传统的七夕节之前,争分夺秒地找到这条潜伏在内部的,阻止那场毁灭性的灾难。

窗外,一轮残月正奋力从厚重的云层中挣脱出来,清冷的光芒如同利剑,劈开沉沉夜幕,照亮了这座在战火中挣扎、喘息、却从未屈服的城市。凌啸岳举起酒杯,对着窗外的月光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喉咙和食道,却让他混沌的大脑更加清醒,也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肩上那重于泰山的重担——这是沈煜默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完成这个未竟的使命。

牺牲的代价,从来不是廉价的泪水,也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擦干眼泪后,更加坚定的前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决绝。凌啸岳放下酒杯,目光如炬,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知道,从今夜起,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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