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议事厅的灯火早已熄灭，军官们带着满腔热血和对未来的憧憬，各自奔赴岗位。
整个武威郡守府，都陷入了沉睡。
唯有我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我没有睡。
不是不想，是兴奋得睡不着。
就像上辈子第一次拿到投资，签完合同，看着银行账户里多出来的一长串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真实的眩晕中。
但这次，比那种感觉要爽一万倍。
因为我手里握住的，是一块真实的土地。我掌控着一座城市，决定着几十万人的命运，一个庞大的体系正按照我的意志开始运转。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深夜的冷风灌了进来，带着边塞特有的沙土与青草混合的气息。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这股味道。
这是权力的味道。
……
第二天，天还没亮，整个武威城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率，疯狂的运转起来。
我没有待在郡守府里发号施令。
我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布衣，戴上斗笠，身后只跟着同样打扮的影七，走上了街头。
我要亲眼看看，我的新政推行得怎么样。
城门口的告示栏前，人山人海。
新成立的屯垦司官员，正声嘶力竭的宣读着最新的土地法令。
“……凡武威郡户籍者，无论原籍还是过往，每户可按人头，分得无主荒田三十亩！田契即日下发！”
“所获田产，前三年免税！三年后，只收三成！余下七成，皆归尔等所有！”
“凡敢有私自侵占、欺压乡里者，斩！”
嗡！
人群瞬间喧闹起来。
“老天爷！我没听错吧？分地？还分三十亩？”
“不要钱！当场就给地契！”
“七成归自己？这……这不是做梦吧？”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颤颤巍巍的挤到前面，抓着一个屯垦司小吏的袖子，激动的话都说不清：“官……官爷……俺，俺一家六口，都能分到地？”
那小吏被他抓的生疼，但脸上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大声回答，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对！按人头算！你家六口，就是一百八十亩地！只要你种的过来，都是你的！”
老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朝着郡守府的方向，砰砰的磕头，老泪纵横。
“青天大老爷啊！”
他这一跪，周围的人群也跟着哗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
他们哭着，喊着，把这辈子能想到的好听词汇，都献给了他们素未谋面的新太守。
我站在人群外围，静静的看着。
内心毫无波澜。
收买人心，就是这么简单。
给他们土地，给他们希望，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奔头。
他们就会把你当成神。
我转身离开，前往下一个地点。
城西，昔日的一片乱葬岗，此刻已经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这里是武威重工监的选址。
数千名收编来的青壮年，正在卖力的平整土地，挖掘地基。
工地的另一头，一座用木头和茅草临时搭建起来的工棚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马车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左灵。
这位昨天还得意的监军天使，此刻正一脸呆滞的看着眼前这片尘土飞扬的工地。
他身上的貂裘，已经换成了一件崭新的官袍。但在漫天黄沙的映衬下，依旧显得那么不搭。
许定咧着大嘴，热情的迎了上去。
“哎呀，左监正，您可算来了！兄弟们都等您开工呢！”
他一把抓住左灵保养的极好的手，用力的摇晃着，故意将自己手上的泥灰，全都蹭了上去。
左灵的脸抽搐了一下，表情难看至极。
他看着自己白皙手掌上的污迹，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许……许副监正，咱家……咱家住哪儿？”
“住？”许定愣了一下，然后一拍脑门，指着不远处那个简陋的工棚。
“那儿！给您准备好了！太守大人说了，您要以身作则，与工匠们同甘共苦！您放心，里面桌椅板凳被褥，都是新的！”
左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风吹过，那工棚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他两眼一翻，身子晃了晃，差点直接晕过去。
影七在我身后，低声问：“主公，他会死吗？”
“不会。”我淡淡的回答。
“这种人，好面子，也怕死。我会让他活着，让他亲眼看着一座座高炉在这里耸立，让他每天闻着煤灰和铁水的味道，计算着我们产出了多少钢，赚了多少钱。”
“然后，让他把这些数据，变成一封封捷报，亲笔写好，再盖上他监军天使的印章，送回许都，送到曹操的案头。”
“这比杀了他，要有趣得多。”
我转身走向城内繁华的商业区。
商贸司的效率也很高。
新的商税法令已经颁布，对所有愿意来武威交易的商队，都给予了极大的优惠。
同时，一支由无影精锐组成的护卫队，开始在通往西域的商道上巡逻，确保安全。
肉眼可见的，街道上多了许多高鼻深目的胡人商贩，他们说着各种不同的语言。
他们牵着骆驼，驮着香料和宝石，好奇又警惕的打量着这座正在发生剧变的城市。
当他们发现，在这里交易，不仅税率低得惊人，而且还没人敢收保护费，更不用担心被官府敲诈勒索后，那份警惕，迅速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兴奋。
钱会自己送上门来。
我对此毫不怀疑。
最后，我来到了讲武堂。
一座前朝废弃的王府，被改造成了临时的校场。
几十名新任命的队率、都伯，正一脸懵逼的站在操场上。
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打了胜仗，不喝酒吃肉，反而要被关到这里来学习。
我没有走进去。
我知道，思想的转变，比任何事情都难。
但这不要紧。
我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把他们的大脑，格式化成我需要的形状。
一圈巡视下来，已是傍晚。
武威的各项事务，已经按照我的计划，开始平稳运转。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回到郡守府，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刚走进书房，我的心头就是一跳。
影七站在书房的阴影里，身形笔直，一动不动。
只有在收到最高等级的情报时，她才会是这个姿态。
“说。”我言简意赅。
“主公。”影七递上来一个蜡封的竹筒，“南方的消息，最高等级。”
我心里咯噔一下。
最高等级的情报，意味着，它足以改变天下的走向。
我接过竹筒，捏碎蜡封，展开里面的纸卷。
纸上的字不多，但我的手却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刘备入蜀，已取成都。”
“益州牧刘璋降，拜为奋威将军，迁往公安。”
“军师诸葛亮，拜为蜀汉丞相，总揽军政。”
“现，刘备尽起川中之兵，号称二十万，以张飞、马超为先锋，正向汉中进军。”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历史的惯性，是如此的可怕。
即便我撬动了赤壁，改变了荆州的归属，但我的好兄长，还是凭借他出众的才能，为刘备拿下了益州这块王霸之基。
卧龙，终究还是出川了。
我走到那副巨大的羊皮地图前。
我的目光，死死的钉在地图中央偏西的位置。
益州，汉中，武威。
三个地方，在地图上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我仿佛能看到，刘备的大军正从富饶的天府之国出发，气势汹汹的沿着这条线，向北扑来。
而它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汉中张鲁。
第二个，便是我这块刚刚才打下根基的武威。
我缓缓的伸出手，用手指，在冰凉的地图上，划过从成都到汉中，再到武威的路线。
一股寒意，从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我清楚的知道，在千里之外的成都，在那座丞相府里，一定也有着一副一模一样的地图。
我的兄长，诸葛亮，一定也正站在地图前。
用他的手指，划着同样的路线。
我们的目光，跨越了千山万水，在这片名为“汉中”的土地上，狠狠的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