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休整,一晃就过去了。
这三天,曹军大营里全是庆功的欢声笑语。渭水河畔,到处都是喝得东倒西歪的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劣质酒的酸味。
一场大胜,足以麻痹所有人。
但我不在此列。
这三天,我一步都没有踏出自己的营帐。
我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只有我能看见。这是我的战略沙盘。
沙盘上,凉州的地理、人口和资源分布化作数据流不断闪烁。我将这些数据反复推演,已经烂熟于心。
曹操的目标是平定凉州,而我的目标,是整个凉州。
但我不能直接说。
我需要一个剧本,让曹操心甘情愿的,把地盘、治权、兵权全都送到我手上。
今晚的庆功宴,就是剧本的第一幕。
……
夜幕降临。
中军帅帐,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曹操高坐主位,满面红光,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
下方,夏侯惇、曹仁、张辽、许褚……所有曹营的核心将领和谋士,齐聚一堂。
“诸位。”
曹操举起酒杯,声音洪亮。
“此战大胜,全靠各位用命。今日,孤要论功行赏。”
帐内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夏侯惇,你作战勇猛,为军先锋,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曹仁,你指挥有方,稳固后防,赏……”
一连串封赏下来,将领们个个眉开眼笑,不住口称颂丞相英明。
最后,曹操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整个帅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眼神里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好奇和警惕。
他们都在等,看曹操会怎么封赏我这个首功之臣。
曹操站起身,亲自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少有的热情。
“瑾瑜先生,此战你的功劳是最大的。”
“孤决定,加封你为安西将军,食邑三千户。另赏黄金万两,美女百人。你觉得如何?”
安西将军,食邑三千户。这封赏,超出了在场所有将领。
我听到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夏侯惇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推开了曹操递来的酒杯。
然后,对着曹操,深深的鞠了一躬。
“丞相,此赏,瑾瑜愧不敢受。”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每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什么?”
“他疯了吗?”
议论声四起。
曹操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眼中再次凝聚起那股熟悉的冰冷猜忌。
“先生这是何意?嫌少吗?”曹操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不。”我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竹简,双手呈上。
“丞相,瑾瑜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这是瑾瑜的请罪书。”
轰!
帅帐里顿时一片哗然。
庆功宴上献请罪书?这是唱的哪一出?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曹操死死的盯着我,沉默片刻,还是接过了竹简,缓缓展开。
帅帐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知道我到底写了什么。
这自然不是真的请罪书,而是一份问题报告。
“……臣以为,此战看似大胜,实则隐患重重。马超、韩遂虽然败了,但根基未损,西凉的羌人和胡人也并未归心。我军主力一走,凉州必反……”
“……尤其武威一郡,地处凉州腹心,是丝路要冲,胡汉杂居,各方势力混杂。如今马超残部和地方豪强,多流窜于此,聚集了数万匪徒,若不及时清剿,必成大患……”
“……臣身为军师,战前未能看清全局,导致我军虽然赢了,却没能彻底解决问题,此乃臣之罪一也……”
“……臣用了一些小计谋离间敌人,虽然侥幸取胜,但终究不是正道,恐怕会有损丞相的仁义之名,此乃臣之罪二也……”
曹操看着竹简,脸色阴晴不定。
帐下的将军们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家伙,是在骂自己?
只有贾诩,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他看懂了。这哪里是请罪书,分明是一封最高明的邀功信。
以退为进,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却又句句都在提醒曹操,这场胜利赢得侥幸,战后的烂摊子有多难收拾。
曹操合上竹简,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他看着我,一字一顿的问道。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再次躬身,声音沉稳有力。
“臣,请为丞相镇守西凉。”
“臣不要任何封赏,只请丞相给一支兵马,让臣去那最混乱的武威郡。”
“臣愿为丞相剿灭残匪,安抚羌胡,重建商路,在西边为丞相立起一座坚城。”
“臣愿戴罪立功,为丞相扫清这最后的麻烦。”
我说完了。
帅帐里,一片死寂。
将军们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
放弃京师的荣华富贵,去鸟不拉屎的凉州剿匪?这个年轻人,脑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夏侯惇更是直接嚷嚷了起来:“瑾瑜先生,你莫不是糊涂了?那武威郡,穷山恶水,刁民遍地,有什么好去的?”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曹操,等待着他的裁决。
我知道他懂了。我刚才的话,每个字都正好说中了他的心事。
首先,我主动放弃封赏,这让他对我的猜忌少了很多。
其次,我主动去收拾这个烂摊子,正好替他分忧。
最关键的是,我主动请求外放,远离权力中心。这等于告诉他:丞相你放心,我对中枢的位置没兴趣,就想去边疆干点事。
这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阳谋。
曹操看着我,看了很久。他眼神里的冰冷猜忌,变成了疑惑,又转为权衡,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释然,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欣赏。
他身旁的贾诩,适时的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丞相,猛虎当放于山林,为我看守门户。若圈于牢笼,恐其伤人。”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曹操最后的疑虑。
曹操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一个为孤分忧。”
“孤准了。”
他猛的一挥手,声音传遍全场。
“传我将令,安西将军的职位,孤给你留着。黄金美女,也给你留着,等你功成之日一并封赏。”
“现在,我特命诸葛瑾瑜为武威太守,持节督凉州诸军事,总管武威郡一切军政要务。”
“另外,拨给你三千老弱残兵,一万石粮草。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任命下来了。
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我抬起头,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对着曹操重重一拜。
“臣,领命。”
宴会结束,我拿着武威太守的任命令书,走出了帅帐。
外面,许褚像座铁塔一样,正默不作声的等着我。
“先生,你要去武威,俺跟你去。”他瓮声瓮气的说。
我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仲康,你的使命,是保护丞相。”
“不过,帮我从你的虎卫营里,挑五十个能打不怕死的兄弟出来。”
“我要用。”
许褚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抬起头,看着漫天星斗,望向被黑暗笼罩的遥远西方。
凉州,武威。
我的地盘。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