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一句话，定下了一场豪赌。
赌注是我的脑袋，还有他作为北方霸主的权威。
这三天，整个曹营都过得很煎熬。
自从“三日后，必有东南风”的预言传开，水营里的气氛就变得很怪。
第一天，天气晴朗，西北风吹得旗子呼呼作响，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军中的士兵们，都在私下里议论。
“听说了吗？丞相新请来的那个军师，说能呼风唤雨！”
“吹牛吧！我看就是个骗子！还军师中郎将，位置在所有军师之上？我看他是活腻了！”
“就是，程昱大人都放话了，那小子妖言惑众，等三天期限一到，就要当着全军的面砍了他！”
程昱确实是这么干的。他几乎是公开散布“妖人惑主”的说法，手下的校事府成员更是把我的营帐围得严严实实，嘴上说是“保护”，其实就是监视，等着看我什么时候露馅，或者跑路。
他手下那伙人，正兴奋的等着一场公开行刑。
荀彧和荀攸这些比较稳重的人，虽然没公开说什么，但私下里也很担心。他们不止一次劝过曹操，说这事太不靠谱，不如早点收场，免得到时候影响丞相的威信。
但曹操一概不听。
他只是下令全军休整，不准再议论这件事，谁敢乱说就按军法处置。
而我，正在自己的新住处里，悠闲的喝着茶。
这住处是曹操特批的，就在他的帅帐旁边，是一艘独立的楼船，相当豪华。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我这里却很安静。
影七在一旁为我煮茶，动作一丝不苟。李威和霍峻像两根柱子一样守在门口，挡住了一切想往里偷看的目光。
“主公，您就不担心吗？”李威终于忍不住，回头小声问道，“外面都传疯了，说……说您是妖人。”
我喝了一口茶，笑了。
“妖人？这年头，天才和妖人，有时候很难分清。”
我担心什么。
我是在等开奖，他们是在等开席，能一样吗？
这三天，只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我这串门。
郭嘉。
第二天下午，他就被亲卫扶了过来，一脸病容，一进门就咳个不停，好像随时都要断气。
“咳咳……瑾瑜先生，兴致真好啊。”他坐下来，看着我面前的茶具，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奉孝先生才是稀客，”我亲自给他倒上一杯热茶，“身体不好就该好好休息，何必来我这个是非之地。”
“正因为是是非之地，才更有趣，咳咳……”他又咳了两声，端起茶杯，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
“先生真的能……通晓天机？”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没有怀疑，只有好奇。
我笑了笑，没正面回答。
“奉孝先生觉得，这天下，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
郭嘉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笑得又是一阵咳嗽。
“先生这是在考我了。依我看，普通人顺应时势，英雄利用时势，而像先生和丞相这样的人……咳咳……是创造时势的人。”
有点意思。不愧是鬼才郭嘉。
“那如果，有人能看穿时势的走向呢？”我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比如，风的走向，水的流向，人心的向背。”
郭嘉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有再问下去。
他明白了。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明白了。
他把我当成了一个能洞察规律的天才，而不是会呼风唤雨的妖怪。
对于郭嘉这种聪明人来说，一个能理解的天才，总比一个没法解释的妖怪更容易让人接受。
“受教了。”他站起身，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三日之后，我等着先生的好消息。”
送走郭嘉，我知道，曹操的智囊团内部，已经有人站到了我这边。
终于，第三天到了。
从清晨开始，整个曹营的气氛就紧张到了极点。
西北风依旧在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辰时，巳时……
太阳越升越高，江面上热气蒸腾，每个人的心也跟着焦躁起来。
程昱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冷笑。他甚至让手下备好了断头台，就设在水营中央的校场上，只等午时一过，就立刻向曹操请令，把我这个“妖人”给办了。
曹操站在旗舰的最高处，背着手一言不发。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午时。
午时一刻。
午时二刻。
风向没有丝毫变化。
水营中，嘲讽的私语声越来越大。程昱身边的将领们，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只差最后几分钟了。
我依旧坐在我的楼船里，甚至还摆上了一副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影七安静的站在我身后，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紧张，指节有些发白。
“别紧张，”我头也不回，落下一子，“你看，天要变了。”
就在我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午时三刻，一分不差。
呼啸了三天的西北风，突然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一下没了声音。
那飘扬了三天的帅旗，无力的垂了下来。江面上所有的波纹，瞬间消失，平得像一面镜子。
死寂。
一种让人心慌的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程昱脸上的冷笑，僵在了嘴角。
曹操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下一秒。
一丝带着潮湿水汽的凉意，从江面的东南方向，轻轻吹来。
那面垂下的帅旗，旗角先是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起，缓缓的、坚定的飘向了西北方向！
东南风！
真的是东南风！
“风……风变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声音里满是恐惧，打破了这片死寂。
紧接着，整个曹营顿时炸开了锅！
无数的士兵冲出营房，跑到码头边，指着那些齐刷刷转向西北的旗帜，脸上全是狂热和恐惧。
“天啊！真的有东南风！”
“神仙！那个诸葛军师是神仙！”
程昱呆呆的站在那里，嘴巴张得老大，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看着那面飘扬的帅旗，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不停的发抖。
而这，仅仅是开始。
随着东南风吹起，江面上肉眼可见的升起了一层白色的水汽。
雾越来越浓，越来越厚，短短一刻钟，浩瀚的江面就被一片白茫茫的浓雾彻底笼罩。
十步之外，就看不见人影。
百步之外，就听不见人声。
整个天地，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以及那从东南方向持续不断吹来的风。
预言，完全应验！
分毫不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旗舰之上，传来了曹操压抑了三天后的狂笑，响彻云霄！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漫天的大雾，拥抱这为他而来的东风！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笑声停下，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扫过大帐中那些早已呆住的谋士将领，高声喝道：
“来人！”
“传我将令！”
“册封诸葛瑾瑜为关内侯，食邑五百户！赏黄金千斤，宝马百匹！”
“官拜军师中郎将，总领全军谋略，参赞军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程昱那张死灰般的脸，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的宣布：
“位在，众军师之上！”
“从今天起，瑾瑜先生的命令，就如我亲自下令！军中万事，皆可决断！有不听话的，不管是谁，立刻斩了，绝不姑息！”
这一次，再也没人敢有半点不同意见。
荀彧、程昱、贾诩……所有曹魏的顶尖谋士，此刻都齐刷刷的躬下身，朝着我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他们的姿态，无比恭敬。
他们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审视和怀疑，只剩下敬畏。
我缓缓走出船舱，站在船头，任由那湿润的东南风吹动我的衣袍。
曹操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
“先生！你真是我曹操的张良啊！”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张良？
不。
张良，是为刘邦打天下的。
而我，是要让这天下，按我的规矩来。
“丞相，”我抬起手，指向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江面，声音平静，却很有分量。
“风，来了。”
“我们的时代，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