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令,让刚刚还在享受杀戮兴奋的夏侯渊,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瞪着一双牛眼,满脸都是不解。
“大王……您是说,让我们精锐的飞熊军,不去追杀诸葛亮的残兵,而是去抢一批什么木牛?”
“有什么问题吗?”我头也没抬,手指在沙盘上轻轻敲着。
“没……没问题!”夏侯渊一个激灵,连忙把头低下,“只是……末将愚钝,这不等于丢了西瓜捡芝麻吗?诸葛亮就在阳平关,我们应该一鼓作气……”
我终于抬起眼,看了看他。
“夏侯将军,你觉得,战争是什么?”
他一愣,下意识的回答:“是……两军对垒,兵对兵,将对将!是勇气的比拼,是谋略的较量!”
我笑了。
笑的有些轻蔑。
真是个天真的武夫。
还活在兵对兵、将对将的幻想里。
战争,说到底就是后勤,是补给,是信息,是经济。
我那位好哥哥,现在就是笼子里的老虎。他再勇猛,也得吃饭喝水,他的兵也需要武器盔甲。
我要做的,就是断了他的粮,断了他的水,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从一头猛虎,慢慢的,虚弱成一只病猫。
“西瓜已经在篮子里了,”我淡淡的说,“我只是顺手把藤上的芝麻也摘干净。”
“去执行命令吧。”
“是!”
夏侯渊不敢再多问一个字,领命而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拿起茶杯,目光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不只对夏侯渊,也对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兄长。
你们都在用尽全力,下着一盘名为“争霸天下”的棋。
而我,是那个制定规则,又能随时掀桌子的人。
……
蜀道,剑阁。
夜色很深,山风刮得人生疼。
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难走的山路上,艰难的前进着。
队伍里没有马,也没有骡子。
只有一个个蜀地民夫,推着一种奇特的独轮木车。
那木车形状像卧倒的牛,腹中有机关,舌头是一根可以转动的木条。只要轻轻转动机关,木车就能在几乎无法通行的栈道上,平稳前进。
这就是诸葛亮费尽心血的发明——木牛流马。
押运这批粮草的蜀将,名叫张嶷,是蜀中难得的忠勇之士。
他看着这些在夜色中沉默前进的木牛,眼中充满了对自家丞相的佩服。
“丞相真是神人!”他对副将感叹道,“这样的险路,要是靠人背,一百个人也背不了几十石粮食。现在有了这木牛流马,一千人就能运几千石粮草!效率高了十倍不止!”
“是啊!”副将也一脸兴奋,“前线大败,粮草被烧。所有人都以为我军要断粮了。谁能想到,丞相还有这种东西!只要这批粮草能顺利到阳平关,我军就能坚守几个月,等主公的援军!”
他们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点燃火把,只借着微弱的星光前进。
在他们看来,这条路线,是丞相亲自定下的绝密通道。敌人主力还在定军山打扫战场,绝不可能发现他们这支穿行在山里的奇兵。
他们是蜀汉最后的希望。
他们承载着整个汉中的命脉。
他们,自以为是黑夜里的潜行者。
却不知道,在三十里外的中军大帐里,我的沙盘上,代表他们这支队伍的光点,正沿着预设的路线,缓慢而清晰的,一步步,走向我为他们选好的埋骨之地。
“差不多了。”
我看着那个光点,即将进入一个叫“落凤坡”的狭长谷地。
那里,是这条栈道唯一一处较为开阔的地带。
也是最适合骑兵冲锋的地方。
“有点讽刺,”我心里想着,“叫落凤坡,结果要断的,是我哥这条卧龙的粮道。”
……
落凤坡。
张嶷和他的队伍,终于走出了最艰险的栈道,来到这片相对平缓的谷地。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吃饱肚子,我们一口气冲到阳平关!”张嶷大声命令道。
民夫们欢呼一声,纷纷放下木牛,拿出干粮和水囊,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张嶷自己也靠在一块大石上,准备喘口气。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张嶷还没反应过来。
他身边的一名亲卫,额头上,已经多出了一支黑色的羽箭。
那亲卫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敌……敌袭!”
张嶷的吼声,嘶哑又带着一丝颤抖。
但,已经晚了。
轰隆隆——
雷鸣般的马蹄声,从谷地的两头,同时响起。
火把,在同一时间,被齐齐点燃。
数千支火把,将整个落凤坡,照得如同白昼。
数千名穿着黑甲的骑士,像是从地狱里冲出来的魔鬼,从谷地两端,发动了冲锋。
他们,就是我武威的王牌,专为山地作战而生的——飞熊军!
蜀军的民夫们,吓傻了。
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扔下干粮,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但在这狭长的谷地里,他们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飞熊军的骑士懒得挥刀,只是平举着手中的长枪,催动战马,一排排的碾压过去。
惨叫和哀嚎声响彻山谷。
张嶷眼睛血红,他抽出佩剑,徒劳的嘶吼着:“结阵!结阵!保护粮草!”
但没有人听他的。
秩序,早已崩溃。
一名飞熊军的将领,催马来到他的面前,高高在上的看着他,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你,就是这批货的管事?”
张嶷死死的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
“知道你们的路线?”那将领哈哈大笑,笑声里全是不屑。
“我们凉王神机妙算,你们这点小把戏,在他眼里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什么区别?”
他长枪一指,高声宣布:
“奉凉王令,前来接收军粮!”
“感谢蜀汉丞相,为我大军千里送粮!王爷说了,运费就不跟你们结了!”
“噗——”
张嶷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指着那名将领,眼中只剩下屈辱和不甘。
他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神明,对凡人的戏弄。
一炷香后。
战斗结束。
飞熊军的信使,带着张嶷的首级,返回了我的中军大帐。
“启禀大王!我军于落凤坡,全歼蜀军运粮队!斩敌三千多,俘虏近千!缴获木牛流马三百一十二具,粮草五千七百石,无一损耗!”
帐内,夏侯渊和一众将领,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再看看沙盘上那个被我提前标记出来的“落凤坡”,每个人的后背,都冒出了一股寒气。
我挥了挥手,示意信使退下。
然后,我走到沙盘前,将那枚代表诸葛亮的红色小旗,轻轻拨倒。
“传令夏侯渊。”
“围三缺一,强攻阳平关。”
“我要让兄长,亲眼看着他的士兵,一个个饿死在城头,然后,再给他留一条……逃回成都的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