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许定还在为汉中杨氏派人接触的消息感到惊喜，我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不是运气，这是必然。
我那位好哥哥，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的脑子里，装的是匡扶汉室，是王道霸业，是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巧施奇谋。
他不懂经济。
他不懂什么是税收的拉弗曲线，不懂什么是通货膨胀，更不懂当一个政权的财政需要靠压榨底层来维持时，根基就已经烂了。
加征三成重税？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以为这是在为他的定凉大业筹集军费，在我看来，他这是在自掘坟墓。
“让他们进来。”我对许定淡淡的说道。
“就……就在这里？”许定一愣，我们现在可是在角楼上，夜风呼啸，连个像样的座位都没有。
“就在这里。”
我就是要在这里见他们。
我要让他们站在我的角度，看一看我的王国。
我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来投靠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
一炷香后。
两个商人打扮，但眼神锐利的中年人，被影七引上了角楼。
为首的那人，自称杨松，是汉中杨氏家主杨柏的堂弟。
他们一上来，就准备对我行跪拜大礼。
“免了。”我摆了摆手，连身都懒得转，依旧背对着他们，俯瞰脚下的城市。
“两位远道而来，先看看风景吧。”
杨松和他的同伴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们不敢违逆，只好顺着我的目光，向城下望去。
然后，他们就呆住了。
他们本以为，武威作为边陲之郡，即便被这位诸葛太守治理得不错，也该是一座森严的军事堡垒。
但他们看到了什么？
夜色之下，一条条宽阔的主干道纵横交错，如同棋盘。街道两旁，是统一制式的路灯，虽然只是油灯加上了玻璃罩子，却将整个城市照得如同白昼。
街道上，还有一队队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在巡逻，他们步伐整齐，气势沉凝，仅仅是远远看着，就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更远处，一排排房屋里，透出温暖的灯火。没有宵禁，偶尔还能听到孩童的嬉闹声和商铺关门的声音。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他们从未在任何一座城市里见过的富裕、安全和秩序。
这哪里是边郡？
就算是许都和成都，在繁华和规整程度上，也远不如这里。
杨松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喉咙干的快要冒烟。
“诸葛……将军。此……此城……”
“我叫它武威新城。”我终于转过身，平静的看着他。
“在这里，没有饥饿，没有盗匪，没有欺压。只要肯干活，就能吃饱饭，穿暖衣，你的孩子，还能免费进学堂识字。”
“这些巡逻的士兵，他们的铠甲叫武威钢，寻常刀剑，连个白印都留不下。”
“那些路灯，用的油，是我工坊里提炼出的廉价品。而那些玻璃，产量大到可以给每个士兵的水壶都配上一个。”
我每说一句，杨松的脸色就白一分。
“将军，我等……”杨松猛的跪倒在地，声音都在颤抖，“我汉中杨氏，久慕将军天威！愿为将军内应，助将军攻破阳平关，入主汉中！”
攻破阳平关？
我笑了。
格局，还是小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攻打阳平关了？”我反问道。
杨松直接懵了：“那……那将军的意思是？”
“刘备加你们三成的税，对吗？”
“是！那刘玄德就是个伪君子！还有那诸葛孔明，更是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我汉中士民，早已不堪其苦！”杨松立刻开始大倒苦水。
“很好。”我点了点头，“我不要你们做内应，打开城门。”
“我给你们第一个任务。”
“回去之后，你们杨氏，要带头响应诸葛亮的征税令。不但要缴，还要大张旗鼓的缴，做出一副忠心耿耿、全力支持北伐的样子。”
杨松听到这话，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没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
“不仅如此，你们还要鼓动其他的士族豪强，一起支持诸葛亮。他要钱，你们就帮他凑钱。他要粮，你们就帮他征粮。他要民夫，你们就帮他抓人。”
“总之，他要干什么，你们就想办法，让他干得更过分，更不得人心。”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你，把他捧到天上，让他下不来台。”
杨松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这是什么路数？
帮着敌人来压榨自己？
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他。
那是一张印着复杂花纹的武威银票。
面额，十万两。
“这笔钱，是给你们杨氏的活动经费。”
“别的士族交税有困难，你们就借钱给他们。百姓的粮食被征走了，你们就开仓赈济。被征去修栈道的民夫家属活不下去，你们就上门慰问。”
“记住，所有这些，都要以你们杨氏，甚至是以心向汉室的益州本土士族的名义去做。”
“把所有的怨气，都引到刘备和诸葛亮那群外来户的身上。把所有的恩情，都记在你们自己的账上。”
杨松手里的那张银票，此刻重如千钧。
他终于明白了。
这位年轻的将军，根本不屑于用武力攻城。
他要的是诛心。
他要把整个汉中，乃至整个益州的人心，都从刘备那里，活生生的剜出来。
这比千军万马的冲杀，要狠得多。
“将军……将军之谋，高深莫测！杨松……心服口服。”他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恐惧。
“这只是开始。”我挥了挥手，示意影七送客。
“回去告诉杨柏。这天下，很快就要变天了。”
“聪明人，应该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
杨松走后，许定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太守，您……您这是要买下整个汉中啊！”
“买？”我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收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走到沙盘前，看着汉中那片区域。
“传我命令。”
“惊蛰计划，全面启动。”
“让无影的人，拿着我的银票，去汉中、去成都、去所有蜀汉控制的城池。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我要在一个月内，买光市面上所有流通的粮食！”
“价格，可以比市价高三成，甚至五成。”
“另外，在所有蜀汉控制区的边境，设立贸易点。高价收购他们的食盐、布匹、铁器，同时向他们倾销我们的烈酒、香料和奢侈品。”
许定倒吸一口凉气：“太守，这是要彻底搞垮他们的经济啊！”
“经济？”我冷笑一声，“他们那点自给自足的模式，也配叫经济？”
“我要让他们的农民，发现种粮食还不如把地里的铁矿挖出来卖给我们赚钱。”
“我要让他们的士兵，发现一个月的军饷，还不够在我们的贸易点买一瓶好酒。”
“我要让他们的官员，发现辛辛苦苦贪墨一年，还不如把一份军报卖给我们的密探。”
我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重重的落在了汉中的位置上。
“兄长，你看到了吗？”
“你的定凉大业，需要钱，需要粮，需要人心。”
“而现在，我正在用你的钱，买光你的粮。”
“再用买来的粮，收买你的人心。”
“你那引以为傲的王道和谋略，在这场不对等的战争面前，一文不值。”
“战争，早就开始了。”
“而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