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荆州南郡,落凤坡。
这是一处地图上都没标出来的偏僻山谷,三面环山,林子很密。要不是从那个只能过一辆马车的窄谷口进来,外人很难发现这片盆地。
此时,这片安静了上百年的山谷,正快速的热闹起来。
上百个高价雇来的工匠,在影十二的指挥下,正热火朝天的修着一座大庄园。几十间房子的地基已经打好,从地下暗河运来的楠木和青石分门别类堆在一边,像小山一样。
山谷另一边,靠近暗河入口有个大溶洞,被改造成了仓库。洞里,一袋袋从长沙运来的粮食堆积如山,传来谷物香气。旁边的架子上,整齐放着从南郡武库弄来的一捆捆铁料和精钢。
诸葛瑾瑜站在山坡上,背着手,俯瞰着自己这片初具规模的基业。他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衫,脸上带着笑意。
皇叔啊皇叔,你给我的那枚别驾官印,可真比虎符还好用。
这半个月,他用“襄阳公务繁忙”的借口,一直没回新野。虽然他哥那道“必须有军师令才能调动”的命令,堵死了他继续挖墙脚的路,但已经晚了。
他已经成功从刘备那儿,弄到了第一批资源。
这批资源,足够让他这个刚成立的“无影”组织,度过艰难的起步阶段。
“主人。”
影十二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声音有些激动。
“庄园主体,估计一个月内能完工。您从流民营带来的那批人,都安置在后山的临时营地里了。”
“嗯。”诸葛瑾瑜点了下头,“带我过去看看。”
……
临时营地,更像个用木头栅栏围起来的兽栏。
十几个从新野带来的男女老少,警惕的蜷缩在营地角落,互相提防着。
他们已经在这待了十几天。
每天都有足够的食物和干净的水,甚至还有保暖的衣服。这种待遇,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但安逸并不能赶走他们心里的害怕。
他们不知道自己被带到这来干什么,更不知道那个把他们从地狱里捞出来的年轻贵人,到底是福是祸。
一个断了胳膊的独臂壮汉,死死的抱着一根磨尖的木棍,警惕的盯着所有人。他以前是黄祖手下的溃兵,知道人心有多坏。
几个瘦得像柴一样的少年聚在一起,用偷来的匕首,不出声的削着木刺,眼神阴狠。
而被诸葛瑾瑜看中的女孩阿七,正躺在角落的一个草棚里,脸色发红,呼吸急促。
她在来的路上,为了一块黑面包,跟另一个流民打了一架,小腿被划开一道很深的口子。在这潮湿的山谷里,伤口很快发炎,现在正发着高烧,昏了过去。
没人管她。
在这种地方,一个发高烧的病人,就等于一个死人。没人愿意在她身上浪费同情。
就在这时,营地的木门被推开。
诸葛瑾瑜在影十二的陪同下,慢慢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聚在了他身上。这些麻木的脸上,露出了敬畏、好奇和贪婪的神色。
诸葛瑾瑜没理会任何人,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直接走到了阿七的草棚前。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女孩滚烫的额头,又看了看她那已经开始流脓、散发臭味的伤口。
“发炎了。”他说,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们想看,这位贵人会怎么处理这个快死的累赘。是直接拖出去埋了,还是让她自己等死?
但诸葛瑾瑜接下来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影十二,去拿我的药箱来。”他吩咐道,“再打一盆清水,一壶烈酒。”
“是。”
很快,东西被送了过来。
在所有人吃惊的目光中,这位身份尊贵的别驾大人,竟然自己挽起了袖子。
他没用那些巫医神神叨叨的东西,而是拿出一把没见过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然后,他用一种清澈的液体冲洗伤口,那刺鼻的气味让昏迷中的女孩都痛得哼了一声。
接着,他手起刀落,准准的割开腐肉,把里面的脓血挤干净。
最后,他撒上白色药粉,用干净的麻布和熟练的手法,把伤口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撬开女孩的牙关,把几粒黑色的药丸混着清水,给她灌了下去。
整个过程,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动作稳健。
“好好照看她,”他站起身,对旁边的影十二说,“死不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好像只是做了件小事。
但这一幕,却深深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看着那个男人,为了一个在他们眼里连狗都不如的女孩,亲手处理那肮脏的伤口。这种震撼,比任何话都有用。
那个独臂的溃兵,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木棍。那几个削木刺的少年,也悄悄收起了匕首。
他们看向诸葛瑾瑜背影的眼神,第一次,除了敬畏和害怕,多了一丝信服。
……
三天后,夜里。
营地中央,烧起了一大堆篝火,火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
所有人都被叫到了这里。
他们换上了干净的棉衣,脸也被要求洗干净。站在这里,他们不再像一群流民,反倒有几分军人的样子。
阿七也醒了。她的高烧已经退去,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她依旧倔强的站在队伍最前面,身子挺得笔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
她的伤口,每天都有人来换药。她知道,是那个男人救了她。
诸葛瑾瑜站在篝火另一端,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在想,我为什么要救你们。我把你们带到这个地方,到底想让你们干什么。”
“答案很简单。”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冰冷锐利。
“从你们吃下我第一口粥开始,你们的命,就不再是你们自己的了,是我的。”
“你们过去的一切,从今天起,全部都要忘记。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你们,是‘无影’。”
无影?
众人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行于暗处,不留踪影。不问为什么,只要结果。”诸葛瑾瑜的声音冰冷,让所有人背后一凉。
“你们,将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藏在暗处的刀。”
“跟着我,你们会做比当乞丐更脏的事,会杀比上战场更多的人。你们会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你们唯一的意义,就是执行我的命令,直到死的那一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一种诱惑。
“作为交换,我会给你们新生。”
“我会让你们吃饱穿暖,有个地方住,不再像野狗一样流浪。我还会教你们杀人的本事,让你们掌握别人的生死,赋予你们力量。”
他指向队伍最前面的阿七。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快要病死的阿七。”
“她的代号,是‘影七’。”
“她,是你们的头领。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让一个小丫头当他们的头?那个独臂溃兵脸上第一个露出不服的神色。
影七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但那双眼睛里,却亮起了光。她知道,这是那个男人给了她新生。
“不服?”诸葛瑾瑜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拍了拍手。
两个高大的护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走了上来。
众人一看,正是前几天和影七抢面包的那个流民。
“他,违背了规矩,欺负弱小。”诸葛瑾瑜淡淡的说。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扔到了影七的脚下。
“杀了他。”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后背发凉。
影七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看着地上那把发着寒光的匕首,又看了看那个跪在地上发抖求饶的男人,小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挣扎和害怕。
“怎么?不敢?”诸葛瑾瑜嘲讽的说,“你以为,我的饭是白吃的?我的药是白给的?”
“记住,影七。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猎人和猎物。今天你不杀他,明天,就会有别人来杀你。”
“这是你成为‘无影’的第一课。”
影七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挣扎。
最终,她猛地一咬牙,俯身捡起了那把匕首。
她走到那个男人面前,男人害怕的看着她,拼命的摇头求饶。
影七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里的犹豫和害怕都不见了,只剩下狼一样的冷漠。
噗!
匕首,干净利落的,刺进了男人的心脏。
温热粘稠的血,溅了她一脸。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
影七缓缓抽回匕首,她没擦脸上的血,只是转身,重新走回队伍前方,对着诸葛瑾瑜,恭敬的单膝跪下。
“影七,遵命。”
她的声音虽小,但很坚定。
从这一刻起,那个在流民营里挣扎求生的女孩阿七,彻底死了。
活下来的,是“无影”的首领,影七。
诸葛瑾瑜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看着眼前这群被吓住的人,知道,属于他的第一支力量,终于诞生了。
“很好。”他环视所有人,冷冷的宣布,“训练,从明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