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月场里的求救信
检察院的走廊比往常更安静,夕阳透过高窗,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斑。林定军捏着“金夜娱乐城组织卖淫案”卷宗的封皮,指腹能摸到烫金字体下的凹凸——这案子涉案人员多达三十余人,卷宗堆起来半人高,最上面的逮捕令上,“主犯刘艳红”几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像个醒目的句号。
“林检,这案子算是铁证了。”小陈抱着刚整理好的证据册进来,指尖在“现场查获账本”那页敲了敲,“账本上详细记录了‘小姐’的排班和分成,刘艳红作为娱乐城老板,每月抽成超过二十万,她自己也认了。”
林定军翻开账本,泛黄的纸页上用圆珠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玫瑰”“百合”“茉莉”……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数字,像是商品的价格。他的目光在“茉莉”这个名字上停住了,指尖抚过那行“5月12日,请假”的记录——前世他就是忽略了这个细节,让真正的受害者被当作“卖淫女”起诉,而刘艳红这个被胁迫的傀儡,反倒成了替罪羊。
“把茉莉的身份信息调出来。”林定军的声音沉得像积雨云,“还有,去查5月12日娱乐城的监控,尤其是员工通道。”
身份信息显示,“茉莉”真名叫陈雪,十九岁,三个月前从老家来城里打工,此后便与家人失联。监控录像调来时,画面带着雪花点,但能看清5月12日下午三点,一个穿服务生制服的女孩塞给陈雪一张纸条,陈雪看完后脸色惨白,当天就请了假——这与账本上的记录完全吻合,可之前的办案人员只当是普通请假,根本没深究。
“这个服务生是谁?”林定军指着画面里的身影,那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但露出的手腕上有个蝎子纹身。
小陈翻出员工档案,瞳孔骤缩:“是赵虎,刘艳红的远房侄子,负责娱乐城的‘安保’,说白了就是看场子的打手。”
林定军忽然想起前世陈雪的判决书,她因“参与卖淫活动”被判了六个月,出狱后不到一年就跳河自杀了。直到她的家人整理遗物时,才发现一封被揉烂的求救信,上面写着“他们扣了我的身份证,逼我接客,赵虎说不听话就打断我的腿”。
“去查陈雪的银行流水和通话记录。”他翻开陈雪的讯问笔录,最后一页有段被墨水洇掉的话,隐约能看出“我不是……被逼的……”,旁边被办案人员批注“狡辩,态度恶劣”。
流水单显示,陈雪的账户里只有三笔进账,每笔都是几百块,备注是“生活费”,最后一笔停在5月10日——这根本不像账本上记录的“月收入过万”。通话记录更刺眼,三个月里,她只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通话时长不足一分钟,声音发颤,说“我很好,别担心”,而技术科恢复的通话录音里,背景音有清晰的打骂声。
“还有这个。”小陈从卷宗底层抽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张从陈雪枕头下搜出的纸条,上面用口红写着“救我,赵虎逼我签了欠条,说不接客就卖我去山里”,字迹潦草,被泪水晕开了大半。这张纸条之前被归为“无关物品”,连编号都没贴。
林定军的指尖捏得发白。他调出刘艳红的审讯录像,画面里的女人四十多岁,眼角有块淤青,说话时总下意识摸手腕——那里有圈淡粉色的疤痕,是被铁链锁过的痕迹。“娱乐城是赵虎逼着我开的,”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儿子在他们手上,不照做就见不到人……”
“那账本上的抽成怎么解释?”审讯人员拍了桌子。
“钱全被赵虎拿走了,”刘艳红突然拔高声音,带着哭腔,“他说我要是敢说出去,就把我儿子的手寄给我……”
这段录像被剪辑过,后半段的哭喊被掐掉了,只留下“认罪”的片段。林定军让技术科恢复了完整录像,当听到刘艳红说“茉莉是个好姑娘,她试过帮我传信,被赵虎打了一顿”时,他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提审赵虎。”林定军合上卷宗,声音冷得像冰,“把陈雪的求救信、被剪辑的录像、还有赵虎账户里突然多出的五十万赃款,全摆在他面前。”
审讯室里,赵虎起初还嘴硬,说陈雪是自愿卖淫,刘艳红是主谋。可当林定军把证据一一铺开,尤其是那张口红写的求救信上,隐约能看到他的指纹时,他的脸瞬间垮了。
“是我逼她们的……”赵虎的声音发虚,“娱乐城是我叔开的,他去世后我就占了场子,刘艳红不配合,我就绑了她儿子……陈雪那丫头不识抬举,总想着报警,我就打了她几顿,逼她接客……”
随着赵虎的供述,一个更阴暗的链条浮出水面:他不仅组织卖淫,还涉嫌非法拘禁、敲诈勒索,甚至拐卖妇女。账本上的“分成”其实是他给受害者的“封口费”,而刘艳红的抽成记录,全是他伪造的。
小陈拿着新的逮捕令出去时,脚步比来时沉了许多。林定军望着窗外的夜色,娱乐城的方向已经熄灯,像是卸下了沉重的伪装。他想起陈雪在求救信末尾写的“我想回家”,那四个字被描了又描,像个永远到不了的梦。
卷宗被重新装订时,林定军在陈雪的名字旁写下:“每个被迫的灵魂,都该有求救的权利。”他把那张口红求救信放进证物袋,贴上“关键证据”的标签——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求救被淹没在风月场的喧嚣里。
走廊的灯亮了,照亮了地面的光斑,也照亮了卷宗上新添的一行字:“所谓铁证,不该是掩盖真相的泥沼,而该是打捞正义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