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集装箱里的暗门
林定军推开检察院档案室的铁门时,铁锈的味道混着灰尘扑面而来。角落里的除湿机嗡嗡作响,却挡不住卷宗上的霉斑——那是“远洋货运走私案”的卷宗,堆得像座小山,最上面的文件夹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
“林检,这案子查了三个月,总算把货运公司的老板王涛抓了。”年轻检察官小李递过来一杯热茶,指尖还沾着墨水,“涉案的集装箱都扣在港口,初步清点有五十箱走私电子产品,案值估计过亿。王涛一口咬定是自己单独作案,上下游的线索全断了。”
林定军接过茶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热气模糊了镜片,他却清晰地想起前世这起案子的结局——王涛被判十五年,可真正的走私网络核心从未被触及。三年后,同样的手法卷土重来,涉案金额翻了三倍,而当年负责此案的检察官,因为“证据不足”的定论,成了替罪羊。
“把港口的集装箱扣押清单给我。”他翻开卷宗第一页,王涛的认罪书字迹工整,甚至标注了每批货物的走私时间,太过“完美”的供词,反而像层精心涂抹的油彩。
清单上的集装箱编号整齐排列,全是“远洋三号”货轮近期运来的。林定军的指尖在“cYU-”这个编号上停住了——前世,就是这个集装箱,藏着整个走私网络的账本,却被当成普通货物拍卖,最后流入废品站,化成了纸浆。
“这个集装箱,开箱检查记录呢?”他抬头问小李。
小李翻了翻卷宗,有些尴尬:“当时人手不够,这批箱子外观都一样,就随机抽了十箱,这个没被抽到……王涛的供词里也没提这个箱子有问题。”
“去港口。”林定军抓起外套就往外走,“现在就去。”
港口的风裹着咸腥味,吹得人睁不开眼。cYU-号集装箱孤零零地停在角落,锈迹斑斑的箱门上挂着封存的铅封。林定军盯着箱门下方的锁扣,那里有个极其细微的划痕——前世他在废品站看到这个箱子时,同样的位置也有这样一道印子,是藏账本的暗门开关留下的。
“撬开。”他对开锁师傅说。
铅封落地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油墨味涌了出来。箱子里果然堆满了电子元件,和其他集装箱没两样。小李挠挠头:“林检,是不是搞错了?王涛都认了……”
林定军没说话,蹲下身敲了敲箱底的木板。第三块木板发出的声音明显更空。他伸手抠住木板边缘,用力一拉,一块两尺见方的木板应声而开,露出个黑漆漆的夹层。
夹层里塞着个防水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三本牛皮笔记本,封面上印着远洋货运的标志。林定军翻开第一本,密密麻麻的表格里,记录着每批货物的“特殊费用”——其实是给海关、码头、货运公司各级人员的回扣,名字后面标着职务和金额,甚至有本市某位副局长的签名。
“这……这是……”小李的声音都在发抖,手里的相机差点掉在地上。
林定军翻到最后一页,一个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赵立东,市海关关长。前世这个名字直到三年后才被揭开,那时他已经移民国外,卷走的钱够买半条街的商铺。
“王涛的供词里,没提赵立东吧?”林定军问。
“没有!他说只跟货运部的人对接!”小李的脸瞬间白了,“这是故意隐瞒!”
第二本笔记本里,贴着几十张照片,都是走私网络的接头人——有穿着西装的公司高管,有戴着安全帽的码头工人,甚至还有两个眼熟的,是检察院反贪局的退休干部。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代号和接头时间,最近的一个就在明天下午三点,地点是老城区的茶馆。
“查这些人,尤其是赵立东,把他的银行流水和出入境记录全调出来。”林定军合上笔记本,指尖冰凉,“王涛不是主谋,他只是个负责运输的‘腿子’,真正的操盘手是赵立东。”
回到检察院时,天色已暗。林定军把笔记本摊在桌上,对着灯光仔细看,发现纸页边缘有淡淡的水印,拼起来是个地址——郊外的废弃仓库。
“提审王涛。”他对法警说,“把这几本账本放在他面前,不用问,看他反应。”
审讯室里,王涛看到账本的瞬间,脸色从平静转为惨白,最后瘫在椅子上,喃喃道:“他还是把我卖了……赵立东说过,只要我扛下来,我老婆孩子能拿到五百万……”
“你老婆昨天去自首了。”林定军平静地说,“她举报你转移资产,把钱存在了她弟弟名下。现在她和你儿子都在看守所,就等着你的案子结了,一起判刑。”
王涛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彻底灭了:“我说……我全说……赵立东让我故意认罪,把水搅浑,他好趁机把剩下的货转移走。明天下午三点,他会去茶馆和东南亚的买家接头,一手交账本,一手交钱……”
第二天下午三点,老城区的茶馆里茶香袅袅。赵立东穿着唐装,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把玩着紫砂壶。当他看到林定军带着干警走进来,紫砂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你们怎么会……”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铐住了双手。搜身时,从他贴身的口袋里搜出个U盘,里面是整个走私网络的电子备份,甚至包括他和境外走私集团的视频通话记录。
卷宗被重新装订时,小李看着新增的证据,忍不住问:“林检,你怎么知道那个集装箱有问题?王涛的供词那么完美……”
林定军望着窗外的夕阳,港口的货轮正缓缓驶出码头。他想起前世那个在废品站里哭着捡纸浆的老太太,她儿子因为被走私案牵连,在监狱里自杀了。那时他就在想,如果当初能多查一步,是不是很多悲剧都能避免。
“因为完美的供词,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他轻轻合上卷宗,封面上的“远洋货运走私案”旁边,被他用红笔补了一行字:“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该被遗忘。”
晚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了卷宗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那些被揭开的真相,轻轻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