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占道糖画摊的秘密
林定军推开档案室的门时,窗台上的薄荷草正冒着新叶,清晨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2025-017号占道经营案”卷宗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他指尖在封面“处罚金额500元”的红章上顿了顿,这案子前世他批得干脆,只当是普通占道,此刻却盯着卷宗里附的现场照片——卖糖画的老人蹲在学校门口,竹架上插着的糖画歪歪扭扭,有个兔子造型尤其瘦小,耳朵还缺了一角,倒像是特意做成那样的。
“把执法记录仪的视频调出来。”他对小陈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屏幕亮起,画面有些晃动,能看到老人被执法人员拦下时,手里还捏着个没做完的糖画,糖浆在铁板上晕开个模糊的圆。“停在1分23秒。”林定军指着画面角落,“这里有个孩子在栅栏后挥手,看见没?穿病号服,戴口罩。”
小陈放大画面,果然有个瘦小的身影扒着学校栏杆,手里举着张画,上面用蜡笔画着兔子。老人被罚款时没辩解,只反复说“今天的兔子还没给小丫头”,这话当时被当作狡辩记在笔录里,此刻听来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林定军心上。
他翻出老人的身份信息:王德才,68岁,独居,老伴早逝,儿子在外地打工。卷宗里附的银行流水显示,老人每月都会往一个账户转300块,备注是“小星医药费”。“查这个小星。”林定军指尖敲着桌面,“还有学校附近的医院,最近有没有白血病患儿叫这个名字的。”
结果出来得比预想快。小星是三年级学生,患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正在住院化疗,最喜欢兔子糖画。老人每天去学校门口摆摊,其实是为了离医院近点,等小星偶尔来学校透透气时,能第一时间把新鲜的兔子糖画递过去。那500块罚款单上的日期,正是小星转院去外地的日子——老人那天心神不宁,糖画架子摆得超出了线,才被拦下。
“执法记录里说他‘拒不配合’,”林定军翻到询问笔录,老人说“我得赶去车站送小星”,却被记成“态度恶劣”,“这是笔误还是故意?”他让小陈调取老人的通话记录,发现那天早上六点,医院就打来了电话,说小星要转院,老人一边揉着冻僵的手做糖画,一边跟医生说“马上到”。
卷宗里还有份被忽略的请愿书,是学校家长联名写的,说老人的糖画摊是孩子们的“校门口小太阳”,不仅不挡路,还总给家境不好的孩子送小糖人。“500块罚款,对他来说得卖多少个糖画?”林定军看着老人布满裂口的手的照片,那是常年熬糖浆烫的,“每个糖画赚5毛,得卖1000个才够。”
他突然想起前世批这个案子时,只觉得老人固执,此刻才懂那“拒不配合”里藏着的急。“重新整理材料。”林定军的声音有点哑,“补充小星的病历、老人与医院的通话记录、家长请愿书,还有——”他指着照片里老人竹架上挂着的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买糖画捐1毛给小星”,字迹被雨水冲得发淡,“把这个也加上,这不是占道经营,是……”他顿了顿,想起小星画的那张兔子画,角落里写着“谢谢王爷爷”,“是有人在暗夜里举着糖做的星星。”
小陈在一旁整理新证据,忽然“咦”了一声:“林哥,你看老人的摊位证,其实在有效期内,只是那天没带,执法人员没核实就开了罚单。”
林定军捏着那张罚单,纸面硬邦邦的,像块冰。他想起前世自己在“同意处罚”上签字时,笔尖划过的声音刺耳得很。现在他把补充材料一一附上,在复核意见里写:“撤销罚款,恢复摊位资格。另建议社区协调,在学校门口设‘爱心糖画点’,由街道提供遮阳棚——毕竟,能让孩子笑着等糖画的地方,不该被当作‘违规’。”
窗外的薄荷草被风一吹,香气漫进卷宗里。林定军看着照片里老人给小星递糖画的瞬间,孩子戴着口罩,眼睛弯成了月牙,糖画的兔子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他忽然觉得,有些“规矩”就像糖浆,太硬了会裂,得用点温度慢慢熬,才能熬出刚好能裹住温柔的甜。
下午,小陈拿着新批文回来,说老人已经接到通知,明天就能重新摆摊了。“他说要给你做个最大的龙糖画。”小陈笑着说。林定军摇摇头,指尖在“龙”字上画了个圈:“不用,让他做个兔子,要带两个长耳朵的那种——就当是替小星谢谢他。”
夕阳透过窗户,把卷宗上的“撤销处罚”红章照得透亮,像块融化的糖,在纸上慢慢晕开温暖的光。